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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下午两点,我看时间已过中午,就帮他到华埠某家他常去,招牌上写着高速客饭的饭馆买了个盒饭。
「您三点还要看诊吧?」王万里扭开矿泉水瓶盖喝了一口,「您先用餐没关係,我们不会介意的。」
「谢谢。」他立马打开保利龙餐盒,拿起筷子汤匙,大口扒起饭来。「两位想问什么没关係,以前在医学院,我们也是一面吃饭一面开会的。」
诊疗室四周围绕着病歷柜,药品柜,木板钉成的诊疗床,有绿色臂搁的铁质注射椅,塞进这些家具跟一张灰色的办公桌后,还可以坐进两三个人。
办公桌上堆着两三摞病歷、医学刊物、药商型录之类的纸头,听诊器、压舌板、笔灯、叩诊鎚等看诊器材散置在桌面,就像幼稚园游戏室的地板。桌缘有一块塑胶名牌,夹在里面的白纸上用签字笔草草写了值班医师方以思几个字。
「不好意思,」我望向正在大口扒饭的方以思,「这真的是...您的名字?」
「我的老家是深山里的小农村,除了诗词,通书之类的古书,村里没几个人接受过西式教育。家人说我出生时,长辈随手拿了本论语,翻到吾尝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无益,不如学也那一节,就取了这个名字,」他说:「后来我考上医学院时,家人说我搞不好註定生下来,就是吃医师这行饭的。-两位应该见过咏竹了吧?」方以思说。
我点头,「她说您是为了替她找医生,才来美国留学的。」
「她就是这么会为人着想,」方以思说:「老家没有医生,村民生病时不是靠偏方,就是去庙里求药籤,我大学才会念医学院,就算不是因为她,我也会来美国的。我们刚来美国时,在很多地方打过工,咏竹在这里比我还能适应,帮了我不少忙。这份工作也是咏竹在收容所工作时,跟基尔丁先生提起自己的男朋友学医,基尔丁先生才会找我过去,问我要不要在这里工作。
「当时基尔丁先生说诊疗所有很多医师可以轮班,不用每天来。而且看的都是像感冒之类的小病,」他放下汤匙,望向门外的候诊室,「不过实际上嘛-」
我看到候诊室墙上空白一片的值班表,笑了出来,「整个诊疗所只有您一个人?」
「基尔丁先生说我有课的时候,就掛上休诊牌,」他点点头,「幸好乡亲都还算体谅。」
「很多乡下诊所都是这样的,」王万里说:「不过这里的病患,有很多是像胃溃疡、高血压之类的,处理起来不轻松吧?」
「还好,还好。」方以思呵呵笑了两声,「当初在医学院时学了不少,这一年都还应付得来。」
「是吗?」我的搭档点点头,「听基尔丁先生说,艾尔加和鲁宾逊的遗体,是您负责验尸的。」
「他们也是我的病患,」方以思抬起头,「街友在外面的生活很恶劣,很多人健康多少都有问题。除了来这里,我到收容所看诊时,偶尔也会遇到他们。」
「您见到他们的遗体时,应该很惊讶吧。」我说。
「基尔丁先生找我过去时,我也怀疑是不是看错了,」他叹了口气,「两具遗体的胸腔跟腹腔都被掏空,我能做的其实很有限,只是按照验尸表格逐项检查,填进资料而已。不过-」
「您请说。」
「我跟女朋友刚到纽约时为了挣钱,在殯葬业者那里做过一阵子杂工。」方以思说:「为了让远方的亲属能赶回来瞻仰遗容,有些殯葬业者会用填充乾冰、注射甲醛防腐剂之类的方法,延长遗体的保存期限,至少能撑到下葬为止。」
「不过杀害他们两个的凶手,有必要这么做吗?」我说。
「这倒是真的。」方以思点点头。
诊疗室墙上时鐘的时针已经贴近三点,大门的毛玻璃不时闪现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