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细密的针,刺在我挺得笔直的脊背上。
晚秋……母亲张桂芬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无法置信的颤抖,她扑过来抓住我的胳膊,手指冰凉,你…你这孩子…你到底在说什么啊这…这…以后可怎么办啊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为这桩被彻底砸碎的婚事,更为了女儿离经叛道后将要面对的风刀霜剑。
父亲林国栋没有说话。他站在我身边,像一堵沉默而压抑的山。他铁青着脸,胸膛剧烈起伏,目光沉沉地看着周家母子消失的楼梯口,又缓缓移回我身上。那目光里有痛心,有被欺骗的愤怒,但最终沉淀下来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如同磐石般的决断。他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那一下很重,带着一种无言的支撑:进屋。
没有责备,没有追问细节。只有这两个字,像一道坚固的堤坝,暂时挡住了外界汹涌的议论和窥探。
大哥林建军挤过人群,他高大的身躯像一堵墙,隔开了那些复杂的视线。他什么也没问,只是沉默地弯腰,开始收拾地上散落的红纸、撕碎的假证、打翻的杯盘。动作带着一种压抑的怒火,却又无比坚定。
我没有去看邻居们各异的神色,也没有回应母亲忧心忡忡的低泣。所有的力气仿佛都在刚才那场爆发中用尽了,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冰冷。我顺从地跟着父亲和大哥,一步步走回那个还贴着巨大囍字、此刻却显得无比讽刺的房间。
房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爸,妈,大哥,我的声音干涩沙哑,像砂纸摩擦,那些话……都是真的。我没有解释我是怎么知道的,也无法解释。我只是看着他们,眼神空洞,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平静得如同暴风雨后死寂的海面。周志强,从头到尾,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小偷。嫁给他,我只有死路一条。
房间里陷入一片更深的沉默。只有母亲压抑的啜泣声。
良久,父亲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仿佛做出了某种重大的决定。他走到床边,看着那刺目的红被面,猛地伸手,一把将那巨大的囍字剪纸撕了下来!红色的碎纸片簌簌飘落。
撕了好!父亲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这种脏心烂肺的人家,早断早干净!我林国栋的闺女,不靠他们活!晚秋,你做得对!天塌下来,有爸给你顶着!
大哥林建军也停下了收拾的动作,抬起头,看着我,眼神复杂,但最终化为坚定:对!小妹,别怕!有哥在!谁也别想欺负你!
母亲张桂芬的哭声渐渐止住了。她看着丈夫和儿子,又看看我,脸上的恐惧和茫然慢慢被一种认命的、却又带着母性坚韧的哀伤取代。她走过来,紧紧抱住了我,温热的泪水滴落在我的颈窝里。
我苦命的闺女啊……她喃喃着,声音哽咽。
被母亲抱着,感受着父亲和大哥无言的支撑,前世的冰冷绝望与此刻家庭的温度形成残酷的对比。心底那片被恨意冰封的荒原,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涌出一丝酸涩的暖流。但这暖流转瞬即逝,更深的寒意和一种刻不容缓的焦灼迅速占据了上风。
眼泪软弱不,这些在前世流得太多了,多得足以淹死我自己。这一世,一滴多余的水分都是奢侈。
我轻轻挣脱开母亲的怀抱,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在他们错愕的目光中,我走到那个印着大红牡丹的铁皮饼干盒前,掀开盖子。里面除了之前看到的零碎,还有几张揉皱的毛票,加起来可能不到五块钱。这是我偷偷攒下的,前世用来给周志强买烟讨好他领导的私房钱。
指尖触碰到那几张冰冷的纸币,前世临死前氧气管被拔掉的窒息感再次凶猛地扼住了我的喉咙。我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尖锐的痛楚强行压下那股灭顶的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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