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时钱罐(一个缺口的粗陶碗)里,声音清脆悦耳,在林晚晚听来,比任何交响乐都动听。
她一边飞快地摊饼、打蛋、撒葱花,一边扯着嗓子继续吆喝:手抓饼嘞!王府秘制手抓饼!吃一口想两口!不吃后悔一整天!
汗水顺着她的额角滑落,沾湿了鬓角,鼻尖上也蹭了一点面粉。华丽的王妃吉服袖子被她高高挽起,露出纤细却有力的手腕。她眼神晶亮,动作麻利,充满了勃勃生机,与昨夜那个苍白惊惶、今早那个被克扣份例的新嫁娘判若两人。
就在这时,一道玄色的身影,如同融入背景的阴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不远处通往内院的一道月洞门旁。
萧景珩负手而立,身形挺拔如松。他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深邃的目光越过喧闹的人群,精准地落在那个在简陋炉灶前忙碌的、格格不入的红色身影上。
她挽着袖子,脸上沾着面粉,动作麻利得像个市井小贩,吆喝的声音清脆响亮,充满了市井的烟火气,与这王府的森严规矩格格不入。那双眼睛,亮得惊人,闪烁着一种他从未在深闺女子眼中见过的、近乎野蛮的生命力。
萧景珩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潭。他身后的贴身侍卫墨影,同样面无表情,只是眼神里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
王爷,这……墨影低声道,声音几不可闻。
萧景珩没有回答,目光依旧锁定在那个忙碌的红色身影上。看着她接过仆役递来的铜板,随意地丢进旁边的破碗里;看着她被油烟呛得微微皱眉,却毫不在意地用手背蹭掉额角的汗;看着她一边翻饼一边中气十足地喊着葱花加倍加十文……
那荒诞的画面,那市井的喧嚣,那扑面而来的、粗粝却真实的烟火气,像一根无形的针,刺破了王府内精心维持的、冰冷沉闷的秩序。
片刻,萧景珩薄唇微启,声音低沉平缓,听不出喜怒:查。
只一个字,冰冷如铁。
墨影立刻垂首:是。
玄色的身影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月洞门后,仿佛从未出现过。前院的喧嚣依旧,无人察觉这短暂的注视。只有林晚晚,在弯腰去拿葱花的瞬间,后背莫名地掠过一丝凉意,像是被什么冰冷的东西扫过。她疑惑地抬头四顾,只看到攒动的人头和远处高耸的院墙。
她甩甩头,把那点异样感抛开,继续投入到热火朝天的创业中。
下一个!加蛋加葱!拿好嘞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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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浓稠如墨,将整个永安王府严密地包裹起来。白日里的喧嚣早已沉寂,只余下巡夜侍卫规律而沉重的脚步声,以及远处更夫悠长单调的梆子声,在寂静的庭院间回荡,更添几分深沉的孤寂。
萧景珩的书房内,却还亮着灯。
烛火跳跃,在墙壁上投下他伏案疾书的修长身影。宽大的紫檀木书案上,堆积着厚厚的卷宗和奏报,墨迹未干。他手中执笔,笔走龙蛇,神色专注而冷峻,仿佛不知疲倦为何物。
不知过了多久,他放下笔,揉了揉微胀的眉心。目光无意间扫过窗外,那株高大的梧桐树在月光下投下婆娑的暗影。
白日里前院那荒诞而鲜活的一幕,毫无征兆地闯入脑海。那个挽着袖子、沾着面粉、吆喝着葱花加倍加十文的红色身影,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那与整个王府格格不入的喧嚣烟火气……
荒谬。
萧景珩的指尖在冰冷的紫檀木桌面上轻轻叩击了一下。一个王妃,不顾身份体统,在前院支摊卖饼这消息若传出去,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他本该立刻下令制止,严惩不贷,维护王府的体面。
可为何……一丝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波动,在那深潭般的心底漾开那画面,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