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李斯曾如厕鼠般卑微,直到遇见始皇帝。
他赐我仓鼠般荣华,我们一同铸造了前所未有的大秦帝国。
沙丘之夜,始皇帝尸骨未寒,赵高将匕首按在遗诏上:丞相,是追随先帝殉道,还是与我们共享仓廪之丰
我颤抖着伸出手,在竹简上抹去了扶苏二字。
十年后,咸阳狱中,刽子手的脚步声与陈胜的号角一同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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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政十三年,咸阳宫深处那间惯常议事的偏殿里,灯烛如星,将铺展于巨大青铜案上的九州舆图映照得沟壑分明。年轻的秦王嬴政,指尖重重按在代表韩国的区域上,那力道仿佛要将那方寸之地碾入地图的经纬:韩,蕞尔小邦,首鼠两端,寡人眼中钉久矣!然则,强攻虽必克,然徒耗我甲士之血,非上策。李卿,他倏然抬眼,目光锐利如淬火青铜剑,直刺向侍立一旁的李斯,汝之法家术势,可有良谋
那目光带着灼人的重量,瞬间穿透了李斯身上崭新却仍显局促的深衣,直抵他心底深处那个上蔡小吏的寒酸身影——曾几何时,他不过是在县衙污秽角落惶惶然躲避差役呵斥的卑微厕鼠。彼时,他望着仓廪中皮毛光润、饱食终日的硕鼠,心底翻腾着屈辱与不甘的毒焰。正是这股毒焰,驱使他背井离乡,投奔荀卿门下,研习帝王之术。如今,他竟得以立在这天下最有权势的君王身侧,为其擘画吞并六国的宏图。
臣以为,李斯趋前一步,声音沉稳,带着法家士子特有的冷冽金石之音,欲破韩,非必尽起刀兵。韩之命脉,在于其臣,尤在韩非公子。公子之才,冠绝韩国,然其君庸弱,其臣妒能。大王可明诏天下,盛赞韩非之才学,许以高位重金,召其入秦。韩廷必生疑惧,君臣相疑,其国自乱。届时,或可不战而屈人之兵,纵使韩非不至,亦足以撼动韩之根基,为我大军压境扫清荆棘!
灯火跳跃,光影在李斯脸上明灭不定。他清晰地看到嬴政眼中骤然爆发的光芒,那是一种猛禽锁定猎物时的精光,混合着无匹的自信与对术的激赏。
善!嬴政猛地一拍案几,震得地图边缘的竹简微微跳动,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李卿此策,深得寡人之心!他霍然起身,玄色王袍在烛光下如暗夜流淌,高大的身影几乎遮蔽了殿中大半的光源,一种无形的威压沛然而生,寡人志在混一寰宇,非仅为拓土,更为立万世不易之法!使黔首安其耕,士子尽其才,商旅通其货,再无战国纷争之祸!此等伟业,岂容韩非这等不识时务的腐儒,以一己之私念,螳臂当车
那话语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铜锭砸在殿中,回荡着不容置疑的王权意志。李斯心头滚烫,这正是他法家理念的终极图景——一个法令严明、权力高度集中、如精密器械般高效运转的帝国!他与眼前这位年轻的王,在富国强兵、一统天下的道路上,心意相通。他仿佛看到自己胸中那团厕鼠的寒火,正被眼前这轮霸道炽烈的太阳点燃,终将化作熔铸这铁血帝国的洪炉烈焰!这洪炉,必将熔尽六国,锻出一个亘古未有的秦字。
帝国的战车在法家之鞭的驱策下滚滚向前,碾碎了旧时代的壁垒。当最后一个强敌齐国的旌旗在王贲的黑色浪潮前颓然倒下时,咸阳城化作了沸腾的火山。始皇帝陛下,这位横扫六合、履至尊而制六合的巨人,在阿房宫巍峨的前殿接受万邦使节的匍匐朝贺。钟磬齐鸣,声震云霄,九宾之礼的宏大乐舞在大殿中铺展开一幅流动的盛世画卷。
李斯立于丹墀之下,百官之前,位置仅在皇帝御座之下。他身着簇新的玄端朝服,腰悬金印紫绶,目光扫过殿中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六国贵胄,如今他们匍匐在地,额头紧贴着冰冷光滑的金砖,身躯因敬畏而微微颤抖。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如同最醇厚的美酒,瞬间浸透了他每一个毛孔。昔日上蔡小吏的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