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求您了……您这样,身子骨怎么受得住啊……
他的声音浑浊哽咽,像破旧的风箱在漏风。这深宫里,大概也只有这个自幼看着我长大、又跟着我一同被打入冷宫的老奴,还肯唤我一声娘娘了。
我依旧没有动。身体僵硬得像一块在寒风中伫立了千年的石碑。目光固执地穿透重重叠叠的宫墙,死死锁住未央宫那片被灯火映照得如同白昼的天空。那片天空下,此刻正上演着属于沈清漪的无上荣光。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永巷死水般的沉寂。
一个穿着低等宫女服饰、身形瘦小的身影,像只受惊的兔子,跌跌撞撞地从宫道拐角处跑来。她跑得极快,头发散乱,脸色惨白如纸,眼神里充满了惊惶失措,仿佛身后有厉鬼在追赶。
是春杏!我被打入冷宫前,在椒房殿负责洒扫的粗使小宫女。她年纪小,性子怯懦,平时连头都不敢抬。她怎么会跑到这冷宫禁地来还这般慌张
我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心脏。
春杏跑到近前,一眼看见廊柱下的我,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噗通一声就重重跪在了冰冷坚硬的石板地上。她浑身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嘴唇哆嗦着,却半天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春杏福安也认出了她,老脸上满是惊疑,你……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不要命了!
娘娘……娘娘……春杏终于哭喊出声,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深入骨髓的恐惧,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她……她要生了!
沈清漪要生了算算日子,她腹中的龙胎,确实该足月了。
可这与我何干我心头那点因春杏出现而泛起的微澜,瞬间被更大的冰冷和麻木覆盖。沈清漪生子,自有整个太医院和未央宫如云的宫人小心伺候,轮不到我这冷宫废后来操心。
她生她的,慌什么我开口,声音是久未说话的沙哑干涩,像砂纸摩擦过枯木。
不……不是的娘娘!春杏猛地抬起头,脸上涕泪横流,眼神里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是……是稳婆……是皇后娘娘身边的李嬷嬷!她……她刚才在偏殿……跟……跟接生的张太医说……说……
她似乎被巨大的恐惧扼住了喉咙,喘不上气,话语断断续续。
说什么!福安急声追问,浑浊的老眼也瞪圆了。
春杏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说……说皇后娘娘这胎……胎位奇诡……怕是……怕是凶险……保……保不住……
保不住我喃喃重复,心口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却激不起半点涟漪。沈清漪的孩子保不住那是她费尽心机才得来的龙种,是她在后宫屹立不倒的根基。若真保不住……呵,萧彻该是何等震怒
然而,春杏接下来的话,却像一道裹挟着冰碴的惊雷,毫无预兆地、凶狠地劈开了我麻木的心防!
李嬷嬷……她还说……春杏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鬼祟,她惊恐地左右张望了一下,才用气音嘶哑道,……说……说如果……如果实在不行……就……就趁乱……
她猛地顿住,像是被自己的话吓到,浑身筛糠般抖得更厉害。
就趁乱怎样!福安的声音也变了调,带着颤音。
春杏死死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才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破碎的字眼:……就……就把……把您……把您生下的那个……那个野……野种……抱……抱过去……
轰——!
仿佛整个天地都在旋转!永巷冰冷的石砖地面似乎瞬间变成了滚烫的烙铁!我眼前骤然一黑,身体猛地一晃,若非死死抓住了廊柱,几乎要当场栽倒!
野种我生下的……野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