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狼狈的扑跪姿势,头深深埋下,乌黑的发丝散乱地垂落,遮住了她的侧脸。
大胆!一声尖厉的呵斥打破了死寂。是萧衍身边侍立的一位老太监,他脸色铁青,指着地上的碎片和伏跪的沈知微,声音因愤怒而颤抖,沈知微!你竟敢损毁御赐之物!该当何罪!来人——
陛下恕罪!太子殿下恕罪!一声带着哭腔的、破碎的哀求,陡然从丹陛下响起,打断了老太监的呵斥。
伏跪在地的沈知微仿佛终于被这声呵斥惊醒。她猛地抬起头,声音带着惊惧到极致的颤抖和哽咽,却奇异地清晰。她试图直起身体,慌乱地想要去拾捡地上的玉簪碎片,动作仓皇失措。
就在她抬头的瞬间,以及试图直起身时因慌乱而微微侧过脸的刹那——
坐在丹陛之上,距离她最近的太子萧彻,那双沉郁如寒潭的眼眸,瞳孔骤然收缩!
灯火通明,清晰地映照出那张抬起的小巧脸庞。因惊恐而苍白如纸,泪水在眼眶中打转,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脆弱得不堪一击。然而,就在她因慌乱侧过脸,露出左边脸颊至下颌那一道优美而脆弱的线条时——
那线条……那眉梢眼角惊惶无助时流露出的、一种深入骨髓的脆弱与清冷交织的神韵……像一道猝不及防的闪电,狠狠劈中了萧彻尘封的记忆深处!
一个早已湮灭在血与火中的模糊身影,一个同样拥有这般脆弱侧颜和清冷神韵的女子,毫无征兆地在他眼前闪过——那是大靖宫中,惊鸿一瞥的前朝宠妃,云璃公主的生母,容妃!
太像了!尤其是那侧脸惊惶抬起的瞬间,那种破碎感,那份清冷中透出的无助,几乎与记忆中那个早已香消玉殒的模糊身影重叠!
萧彻握着酒杯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微微泛白。他那张万年冰封般的冷峻面容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裂痕。一丝惊疑,一丝难以置信的震动,在他深不见底的眼底飞速掠过,快得几乎无法捕捉,却真实地撼动了他那坚固如磐石的心防。
就在老太监尖锐的拿下二字即将出口,侍卫的脚步已在殿外响起,殿内气氛紧绷至临界点的千钧一发之际——
慢。
一个低沉、冷冽,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的声音,清晰地响起。
如同寒冰乍破。
是萧彻。
他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白玉酒杯,杯底与桌面相触,发出极轻微却足以令全场屏息的一声脆响。他的目光,依旧沉沉地落在丹陛之下那个颤抖的、抬起惊惶泪眼的身影上,仿佛要将她穿透。
父皇,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殿内所有细微的声响,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喙的平静,玉簪虽为御赐,终究是身外之物。公主远来是客,舟车劳顿,初入大梁宫禁,一时失仪,情有可原。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那刺眼的碎片,语气平淡无波,却让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此等无心之失,若因此严惩,恐伤两国和气,亦有损我大梁待客之仁厚。儿臣以为,小惩大诫,令其闭门思过,静心思省即可。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既顾全了皇帝的面子,又抬出了两国和气、待客仁厚的大旗,最后轻飘飘地落在一个无关痛痒的闭门思过上。
御座上的萧衍,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在太子萧彻和跪伏在地的沈知微之间来回扫视了一个来回。萧彻的突然开口,以及话语中对这个南陈公主明显不合常理的维护之意,自然逃不过这位帝王的眼睛。他看到了萧彻方才那瞬间的失态。
但眼下,太子开口求情,理由充分,若他执意严惩,反而显得刻薄寡恩,有失大国体统。更重要的是,萧彻如今羽翼渐丰,在朝中威望日隆,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国公主拂了他的面子,于己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