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檀木桌面,发出沉闷的叩击声,如同催命的鼓点。
最后一笔落下,柳絮搁下笔,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完全湿透,紧贴在肌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她微微退开一步,垂手侍立。
萧景琰睁开眼,目光扫过书案上那两张并排的信笺。一张是他写的,笔力遒劲,锋芒毕露;一张是柳絮刚写的,字迹清丽,带着闺阁的婉约和刻意的惶恐。两者并立,高下立判,真伪自明。
他拿起柳絮写的那张信笺,对着烛光仔细端详了片刻。烛火跳跃,在他深邃的眼底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良久,他薄唇微启,只吐出两个字:
尚可。
那平淡无奇的两个字,听在柳絮耳中,却如同天籁。紧绷到极致的心弦骤然一松,她几乎站立不稳,全靠意志力支撑着。
收好。萧景琰将那张洒金笺随意地递给秦风,仿佛那只是一张无关紧要的废纸。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柳絮身上,那审视的意味淡了些,却多了几分更深沉的、难以捉摸的东西。
明日申时,户部李侍郎的夫人会来府中‘探望’你这位新王妃。萧景琰重新靠回椅背,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慵懒,仿佛在谈论天气,李侍郎,是宰相张延龄的门生故吏,最是忠心的一条老狗。
他端起手边的青玉茶盏,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光滑的杯壁,目光投向窗棂外沉沉的暮色,声音平淡无波,却字字如冰锥砸落:
本王,不想再听到张相在朝堂上那些倚老卖老、喋喋不休的‘谠言直谏’了。
柳絮的瞳孔骤然收缩。户部李侍郎的夫人宰相张延龄的心腹爪牙申时的探望还有萧景琰这再明白不过的暗示……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让她模仿笔迹尚在闺阁手段的范畴,可这……这是要她直接对当朝宰相出手!下毒构陷无论哪种,一旦败露,都是诛九族的大罪!
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萧景琰没有催促,只是慢条斯理地品着茶,那细微的啜饮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如同毒蛇吐信。烛光在他俊美的侧脸上跳跃,投下半明半暗的阴影,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隐藏在阴影里,窥探着她每一丝细微的反应。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柳絮的心脏,疯狂收紧,让她几乎窒息。下毒构陷当朝宰相这念头本身就带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灭顶的恐惧。她甚至能想象出东窗事发后,自己被千刀万剐、挫骨扬灰的惨烈景象。
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滴进衣领,带来一阵刺骨的冰凉。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袖中的手指,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剧烈的疼痛让她混乱的思绪获得了一丝短暂的清明。
不能拒绝。拒绝就是承认自己的无能,就是坐实了无用棋子的身份,萧景琰会毫不犹豫地将她连同整个苏府碾碎。
必须做。而且要做得天衣无缝,做得让萧景琰满意,做得……不留下任何指向自己的证据!
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书房内的陈设,最终定格在萧景琰手中那只温润的青玉茶盏上。茶盏……李夫人来访……申时……一个极其冒险、却又带着一线生机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的闪电,骤然劈开了她脑海中的混沌。
她猛地抬起头,迎上萧景琰那隐藏在阴影中、带着审视的目光,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颤,却异常清晰坚定:
殿下……张相年事已高,为国操劳,夙夜忧叹,以致心火旺盛,虚不受补……若偶感风寒,再误用些……燥热太过的药材,恐于贵体有损,需得静养些时日,方能……继续为陛下分忧。
她的话说得极其隐晦,点到即止。没有说出任何具体的药物名称,却清晰地勾勒出了意外发生的路径——让张相偶感风寒,再在其养病期间,通过某种不易察觉的方式,让他误服燥热之物,加重病情,迫使他不得不告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