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殿内残余的宫人和禁卫,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维持着奔逃或阻拦的扭曲姿势,脸上的惊恐凝固成最怪诞的面具。空气里只剩下粗重压抑的喘息,还有那滴答、滴答…血液落地的声音,敲打着濒临崩溃的神经。
萧彻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目光死死钉在我的颈项连接处,那里皮肉翻卷,白骨森然,血液仍在不断渗出,浸染着华丽的朝服领口。头颅与身体之间,只有皮肉模糊的断口,没有任何愈合的迹象。
然而,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我颈项上的头颅,缓缓地、极其清晰地转动了一下。
我的眼珠,扫过一片狼藉的大殿,扫过那些僵硬的、惊恐欲绝的面孔,最终,精准地、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定格在御座之上那个男人惨白的脸上。
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起一个弧度。
那不是一个完整的笑容,只是唇角肌肉的微微抽动,牵扯着凝固的血迹,形成一个诡异到极点的表情。没有声音,却比任何厉鬼的咆哮都更具冲击力。
啊——!又一个禁卫终于崩溃,丢掉了手中的长刀,抱头发出凄厉的嚎叫,转身就向殿外狂奔。
这声嚎叫打破了死寂的魔咒,也彻底点燃了萧彻濒临爆炸的恐惧与暴怒。
废物!一群废物!他厉声咆哮,声音因极致的惊怒而扭曲变调,再不复往日的冰冷威严。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带的九龙天子剑,剑锋在幽暗的光线下闪烁着不祥的寒芒,直指我,沈!如!归!你…你到底是人是鬼!他握着剑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陛下,我的头颅开口了,声音依旧平稳,带着一丝奇异的金属质感,从喉管摩擦着断裂的气管发出,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每一个字都敲击在人心最脆弱的地方,臣妾自然是人。活生生的人。我的眼珠转动,目光落在自己依旧染血的朝服上,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惋惜,您看,这朝服还是脏了。是您,还有您这些不懂规矩的奴才,弄脏的。
胡说八道!妖言惑众!萧彻厉喝,试图用音量压下心中的恐惧,剑尖因用力而微微颤动,你已身首异处!分明是妖邪附体!给朕…给朕放箭!射杀此獠!射成齑粉!他对着那些同样惊魂未定、握着弓弩却迟疑不决的禁卫嘶吼。
禁卫们面面相觑,射杀一个刚刚亲手砍下自己头颅还能说话、还能把头颅放回去的人这超出了他们所有认知的极限。
陛下,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耐心,臣妾方才说了,‘赐死’的旨意,臣妾领了。您要臣妾死,臣妾便自己动手,干干净净,体体面面。这还不够么
我缓缓抬起手,那只刚刚提过自己头颅的手,指尖还沾着粘稠的血和几缕发丝。我用一种近乎温柔的动作,轻轻拂过颈项那狰狞的断口边缘,指尖沾染上更多温热的血液。这个动作缓慢而清晰,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自赏意味。
您看,我举着染血的指尖,目光再次对上萧彻惊骇欲绝的眼,臣妾的头,已经‘死’过一次了。血也流了。这‘死’,算是成了吧
至于臣妾为何还能站在这里……我微微歪了歪头,或许是老天爷觉得,臣妾这十年,替陛下挡过的刀、染过的血、熬过的夜、算计过的人……还不足以换您今日这一纸‘赐死’的恩典它觉得,臣妾的‘债’,还没还清呢
又或许……我拖长了语调,目光扫过地上那卷被我头颅滚过而沾染了血污的明黄圣旨,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森然,是臣妾自己,觉得这‘死法’太过轻易,配不上陛下您‘行止乖戾,有损妇德’这八字金口玉言的评语臣妾总得…做点什么,才不负陛下如此‘厚望’吧
李公公,我的声音陡然变得阴冷粘稠,如同毒蛇吐信,圣旨宣读完了,您这差事,是不是还没办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