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北荒的风,像刀子裹着砂砾,刮在脸上能带走一层皮。天空是铅灰色的,沉重地压在茫茫雪原上,偶尔几缕枯黄的草梗从雪里顽强地探出头,也被这风抽打得瑟瑟发抖。
一架破旧得仿佛随时会散架的飞舟,吭哧吭哧地撕开这片死寂。船体上斑驳的漆皮剥落了大半,露出底下黑黢黢、坑洼不平的木头,几道明显的裂缝被粗劣的符咒勉强糊住,却挡不住刺骨的寒风呜呜地从缝隙里钻进来。飞舟飞得极低,几乎贴着雪地,颠簸摇晃,如同醉汉蹒跚。
船舱里,凌虚子裹着一件厚实得夸张的紫貂皮大氅,整个人陷在铺着柔软雪熊皮的宽大座椅里。他怀里抱着个黄铜暖炉,炉口雕着繁复的缠枝莲纹,丝丝缕缕带着火灵气的暖意弥散开来,将舱内与外面的酷寒隔绝成两个世界。
他眯着眼,似睡非睡。脸上倒没什么苦大仇深、饱经风霜的痕迹,反而透着一种养尊处优的圆润光泽。三百年苦修磨出的棱角,似乎在这北荒逍遥的几年里,被醇酒、美人、还有这无边无际的慵懒,一点点泡软了,磨平了。
侍立在旁的少年阿福冻得鼻尖通红,小心翼翼地往暖炉旁一个更小些的玉质火盆里又添了两块通体赤红、隐隐有纹路流转的上品灵碳。火苗噗地窜起一丝青焰,舱内温度又升高了些许。
啧,凌虚子眼皮都没抬,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挑剔,省着点烧,这赤焰纹可不便宜,别让这点暖和气儿都从那些破缝里溜达出去了。
阿福赶紧应声:是,王爷。小的仔细着呢。再有半个时辰,咱们就能到逍遥城了。他顿了顿,脸上堆起笑,王爷,七夫人那边又差人来问了,说是您答应她的那支九转玲珑嵌东珠的钗子……
知道了知道了,凌虚子不耐烦地挥挥手,像赶走一只苍蝇,回头让库房老李头去找,我记得上次打劫…咳,上次行商孝敬的匣子里好像有那么一支。女人家,就是麻烦。话虽这么说,他拢了拢身上价值连城的紫貂大氅,指尖不经意地拂过皮毛,一道极其微弱的灵光闪过,大氅内衬的恒温法阵被悄然激活,暖意更加熨帖地包裹住他。
飞舟吭哧着,终于摇摇晃晃地降低高度。下方,茫茫雪原上,突兀地出现了一片巨大的、被高耸黑色石墙圈起来的区域。墙内,竟无多少积雪,显出一种异样的热闹来。
无数低矮、拥挤的泥胚或木石屋子杂乱无章地挤在一起,炊烟袅袅,人声隐约可闻。而在这些贫瘠拥挤的屋舍中央,却巍然矗立着一片金碧辉煌的宫殿群。
琉璃瓦在铅灰色的天幕下反射着黯淡却固执的光,雕梁画栋,飞檐斗拱,与周遭的破败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几座高耸的塔楼顶端,巨大的避风法阵无声运转,将凛冽的寒风和暴雪排斥在外,护住这一小片畸形的繁华之地。
这便是逍遥城。北荒苦寒之地唯一的乐土,凌虚子的王国。
破旧飞舟摇摇晃晃,最终在一座宫殿群外围、专供王爷座驾起落的平整石台上,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呻吟,彻底停稳。舱门打开,一股远比飞舟缝隙里钻进来更猛烈的寒风裹着雪沫子,呼地灌了进来。
凌虚子眉头都没皱一下,身上那件紫貂大氅无风自动,一层肉眼难辨的柔和光晕瞬间将他和身后抱着暖炉的阿福笼罩在内。风雪撞在这层光晕上,立刻温顺地滑开、消散。他慢悠悠地踱步下船。
石台下方,早已黑压压地跪倒了一片人。衣衫大多破旧单薄,面黄肌瘦,脸上刻着北荒风雪和艰辛生活留下的深刻痕迹。他们冻得瑟瑟发抖,嘴唇青紫,却把头深深埋进冰冷的雪地里,口中发出参差不齐、带着敬畏与卑微的呼喊:
王爷!
王爷回府了!
王爷万安!
声音在寒风中显得破碎而微弱。
凌虚子目光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