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片纸屑甚至粘在了他精心打理的头发上，挂在他挺直的鼻梁上。

    时间，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所有的嬉笑，所有的起哄，所有的善意劝说，戛然而止。空气仿佛被抽干，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纸片飘落在地的轻微沙沙声。十几双眼睛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陈宇飞整个人都僵住了。他脸上的温柔笑意彻底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错愕、茫然，随即迅速被一种被当众羞辱的暴怒所取代。他的脸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眼睛死死盯着苏瑶，里面翻涌着震惊、不解和一丝被冒犯的狠厉。

    苏瑶！你疯了！林薇薇最先反应过来，失声尖叫，声音因为极度的惊骇和不解而变得尖利刺耳。她下意识地想去抓那些飘落的碎片，仿佛那是她唾手可得的金矿。

    苏瑶甩开林薇薇抓过来的手，力道之大，让林薇薇踉跄了一下。她缓缓站起身，脊背挺得笔直，如同风雪中傲立的青松。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僵在原地的陈宇飞，眼神冰冷，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浓得化不开的讥诮和恨意。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死寂的空气，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青石板上，带着彻骨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决绝：

    陈宇飞，林薇薇，听好了。

    她的目光扫过陈宇飞粘着纸屑的滑稽的脸，再落到林薇薇那张因惊骇而扭曲的脸上。

    我苏瑶的东西，就算扔进垃圾桶，拿去喂狗——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也轮不到你们这对白眼狼来染指！

    话音落下，她抬脚，狠狠地将地上散落的最大的几片文件碎片踩进泥土里，碾了碾。然后，在所有人如同见了鬼般的呆滞目光中，苏瑶毫不犹豫地转身，挺直背脊，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这片令人作呕的树荫。

    阳光毫无遮拦地打在她单薄却异常挺拔的背影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燃烧的金边。留下身后一地狼藉的纸屑，和两张因震惊、羞怒、贪婪落空而扭曲变形的脸。

    ……

    傍晚，海城大学后门，著名的堕落街开始苏醒。油烟、孜然、廉价香水、汗味混合成一股极具市井生命力的气息，弥漫在燥热的空气里。霓虹招牌次第亮起，劣质音响播放着各种神曲，小贩的吆喝声、学生的笑闹声、锅铲碰撞的锵锵声，汇成一片嘈杂而充满生机的海洋。

    在这片喧嚣的角落，一个不起眼的、靠近垃圾桶的位置，新支起了一个简陋的摊位。

    一辆锈迹斑斑、一看就是废品站淘来的破旧三轮车。车上架着一个同样饱经风霜的铁皮烤盘。烤盘边缘被油垢浸染得发黑发亮。旁边的小桌上，放着几个简陋的塑料盒，装着面饼、鸡蛋、火腿肠、生菜，还有几瓶红红绿绿的调料。

    苏瑶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宽大T恤，牛仔裤的裤脚沾上了几点油污。长发被她随意地绾成一个丸子头，几缕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光洁的额角和颈侧。她脸上没有任何妆容，素面朝天，只有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在昏黄的灯泡下闪着微光。

    她正低着头，动作有些生疏却异常专注。左手用铲子熟练地摊开一张冷面面饼，铁板的热气蒸腾上来，让她微微眯起眼。右手磕开一个鸡蛋，蛋液滋啦一声落在滚烫的铁板上，迅速凝固成诱人的金黄色。她拿起刷子，蘸上秘制的酱料，均匀地涂抹在面饼上。撒洋葱碎、香菜末，放上烤得滋滋冒油的火腿肠片，最后铺上几片翠绿的生菜叶。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带着一种与这简陋环境格格不入的、近乎倔强的认真。

    汗水顺着她的鬓角滑落，滴在滚烫的铁板边缘，瞬间蒸发成一缕白气。周围的喧嚣似乎与她无关，她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这块即将完成的烤冷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