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我爸头七那天,徒弟群三十多人蜂拥而至。
马强站在灵堂前,满脸悲痛:王师傅走了,但手艺不能断。石子,你得把你爸的绝活传下去。
短暂的沉默后,马强急了。
我们是拿了你家一些木料,但抛开这个不谈,你总不能让王家手艺失传吧
三天了,订单催得紧,是该着急了。
马强站在灵堂正中,慷慨激昂:师兄弟们,我们只不过想把手艺发扬光大,这有错吗
后面的人举手大喊:没错!没错!没错!
师兄弟们,有人能教我们核心技法,却藏私不传,对这种人该怎么办
那些人继续大喊:该死!该死!该死!
马强扭过头,居高临下: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王家手艺失传吗你就这么想断了祖宗的根吗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指指点点,听徒弟们讲述自己的困难。
我们都是王师傅的徒弟,学了十几年,一直想学那套独门雕法,现在,他不肯教,就是要我们穷一辈子!
群情激奋,动情处直抹眼泪。
马强像胜利的征服者,朝我伸出手:看到了吧,你还是要跟你爸一样,把手艺教给我们。你要嫌麻烦,就把图纸交出来,也行。
这一招道德绑架加软肋重击,以往确实很好用。
可惜,我不是我爸,我不像他那么心软。
我的血,从我爸去世那天就冷了。
那天,也是这三十多人堵在我家门口,马强一边拍门一边哭丧。
我们来送送王师傅,王师傅您一路好走啊!
我妈心软,明知我爸死不瞑目,却还是开了门。
那一瞬间,马强卡着门大喊:搬东西啊!
翻箱倒柜,满地狼藉,门窗被卸了扔在地上,床塌了,桌子毁了,木料踩得稀烂,我爸所有珍藏的图纸都被撕了,能搬走的全被搬走了。
这才过了七天而已。
脸是好东西,不需要的时候可以不要,需要了可以捡起来。
师兄弟们!要是他不交图纸,我们就不走了!我们就死在这!看有没有人管!
马强带头坐在了灵堂中间,其他人跟着席地而坐,把半边院子都堵了。
派出所来了人,这几天市里有活动,治安24小时连轴管,派出所出警都带着冒火的黑眼圈。
驱散,散不去,民警只好把所有人都赶到了我家院子里,站不下又挤了一部分到灵堂,满满当当,好歹从外面看不出来。
警官同志,我主动跟您汇报一下情况。马强义正言辞,我们都是可怜人,跟着王师傅学了十几年手艺,靠这个养家糊口。师傅走了以后,我们的生计就没了着落,希望社会各界能关心一下我们这些传统手艺人的生存问题......
民警不耐烦地打断他:好了好了,讲的什么东西,做报告来了你们聚在这干什么
马强羞涩地说:我正要汇报到这一部分,我们这些师兄弟今天齐聚在这里,不为别的,就是要讨一个公道!
讨公道上法院,跑人家灵堂来讨公道
不!您有所不知!就是他!马强一指我,他就是断送我们所有人生路的罪人!
民警看看我,我在灵堂好几天没合眼,满脸都是油腻的纸灰,黑眼圈比熊猫都大,顿时有点共情。
你们不都还活着吗他怎么断送你们生路了
我们现在还活着,但是因为他,我们马上就要饿死了!马强一伸胳膊要抱民警哭,被民警敏锐地躲开,用警棍挡住。
行了行了,不问你了,废话一堆。民警走到我跟前,同志,麻烦你站起来说话。
腿也确实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