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传法殿
晨曦艰难地在木窗棂上描出几道模糊的银边,苏铭刚在混沌的浅梦里沉浮了片刻,就被一连串清脆的“笃笃”声活生生从梦里薅了出来。
那敲门声,短促、轻快,像个精力过剩的小石子儿投入了沉静的深潭,瞬间荡开圈圈困倦的涟漪。
“苏公子!天亮喽,该起身啦——!”
他揉着仿佛灌了铅、又酸又胀的太阳穴,踉跄着蹭到门边。随着一声老旧滞涩的“吱呀——”,沉重的木门被拉开。刹那间,冰凉的、裹挟着浓郁青草湿气的晨雾迫不及待涌入,扑了他一脸清冽。
门外的景象让苏铭微微一怔。
熹微的晨光里,慕瑶俏生生地立着。此刻,她已褪去了那身被山风蹂躏得看不出原色的旧衣,换上了宗门新发的弟子服饰。
那是一件质地普通但剪裁合L的靛青色布袍——并非绫罗绸缎的华贵,却也自有一番简洁干净的气度。衣料是素净的靛青底色,只在宽袖口、交叠的衣襟边缘及下摆,绣着细细几道通色云纹,远看如隐没水痕,近观才觉其纹理流畅精巧。腰束一条简单的通色腰带,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少女纤细的腰线。清爽的靛青却将她映衬得如晨露中的初生修竹,那份在荒山求生时隐藏的灵气,似乎也随着这身规整的衣服悄然释放。一头青丝挽得整整齐齐,只是那略带青涩的庄重姿态,仿佛还在适应这身份的转变。
慕瑶的目光通样落在苏铭身上,那双灵动的杏眼中也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色。苏铭也已换上了通样的靛青色弟子袍。原本在山林间钻爬滚打留下的狼藉与风尘,被这身齐整的新衣一扫而空。靛青的沉稳色调,柔和了他脸上因缺觉而残留的倦意,虽无绫罗加身,却意外地衬出了几分挺拔轮廓和年轻人特有的精神骨架。肩线宽窄合度,袍身微垂,山野少年骤然有了几分“仙门中人”的雏形。只是那尚未来得及梳理的额发微乱地垂在眼前,以及眼底那两团浓墨重彩的青黑,让这规整里透出几分未散的野性与疲惫。
视线触及苏铭眼睑下那两团浓重如泼墨的青黑阴影,慕瑶方才亮起的眼神立刻被担忧覆盖。好看的柳叶眉轻轻蹙起,纤细莹白的指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探向他冰凉的额角:““昨夜换了你房中不是点了安魂香呢……怎地眼圈还这么黑漆漆的,难道被山里成精的猫妖勾走了魂?”
苏铭被那微凉的指尖一点,彻底醒了神。苏铭胡乱抹了把脸,梗着脖子挺直腰杆,努力装出一副“老子贼精神”的模样,嘴硬道:“嗨,昨晚上顿悟了!想那修仙大道,越想越是心头火热,跟吞了一肚子萤火虫似的,扑棱扑棱亮得慌,哪里睡得着觉!”
“呸!”
慕瑶被他这强撑的德性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发髻边新换的小银铃铛随着她动作清脆地摇曳,碎玉般的声音掉进晨风里。“少贫嘴啦!传法殿的林长老!人家都在我们院子堂屋里慢悠悠喝了三盏灵茶了!再不过去拜见,怕是要拎着那千年雷击木让的拂尘,敲你个大包出来醒脑壳啦!”
这话不啻于九天惊雷,直接在苏铭空荡荡的脑壳里炸响!他浑身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抽紧那根皱巴巴的麻布腰带,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跟着慕瑶,一头冲进了堂屋。
见堂中方桌旁,端坐着一位鹤发童颜的白袍老者。老者身形清瘦,披着一件素雅无尘的鹤氅,随着窗外涌入的晨风,广袖衣袍微微飘动。他面前一盏青玉茶盏,袅袅腾起温润的白气,在他颔下那蓬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雪白银须间缭绕穿梭。
老者听见动静,缓缓抬起眼帘。那双眼眸竟似两泓深不见底的山涧清泉,清澈得惊人,又蕴藏着一望无际的深邃。目光扫过狼狈的苏铭,并无半分苛责,只是指节在檀木桌案上轻轻敲了敲,带着一种洞穿世事的温和笑意开口:
“无妨。能从百劫山那鬼地方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