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暂的一瞬,目光快速从光影模型上抬起,扫过周晓白垂落的视线,又迅速回到那复杂的符号流上:这两项因子,不是直接来自于电磁场方程组,是物理图像先导。他补充道,语气没有丝毫动摇,基于对靶材物理行为的动态想象。
周晓白的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了。几秒钟的死寂。她终于抬起眼,目光越过悬空模型复杂的能量流,直接落在图一凡脸上。那张年轻但眼下有着浓重阴影的脸庞上,没有任何企图说服的表情,只有一种近乎苛刻的专注,如同焊枪的喷口聚焦在焊缝上,容不得分毫偏离。她的目光在他略显疲惫却异常锐利的瞳孔上停留了两秒。
物理图像先导……她重复了一遍,声音里依旧没什么波澜,听不出是肯定还是别的什么。她的视线重新落回投影,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了几下,将图一凡补充的那两个因子数值和理论注解界面调出来,悬停在原有模型的旁边。随即,她又调出一组标满密密麻麻数据的波形图——那是他们前期某一批次勉强成功的低能级测试残留数据里几乎被噪音淹没的异常波动图样。她沉默地对比着。
图一凡站在旁边,没有进一步解释。研究室的光线无声流泻,将两人的影子拖得很长,叠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几乎触碰在一起,又纹丝不动地凝固。只有悬浮的光路模型里彩色的能流和两个平板电脑散热孔发出的微弱嘶嘶声,证明时间在流逝。
周晓白的眼神在数据、模型注解和物理图像想象之间快速切换。最终,她没有再看图一凡,而是将那个附加了因子Φ_s和Ω_t的耦合函数接口,直接拖曳链接到悬浮在中央的主光路传输模型的末端输出节点上。
链接成功的瞬间,模拟光路中几处原本紊乱闪烁、濒临崩溃的能量流区域,如同被强行梳理过,虽然仍有局部微弱的湍流和毛刺,但主能流的传递波前和聚焦光斑的轮廓瞬间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稳定!那清晰的模拟影像无声地悬停在会议室冰冷的空气中,带着一种冰冷的精确感,仿佛一张无可辩驳的答卷投影在白板上。
周晓白的视线终于从屏幕上彻底移开,看向了角落墙壁上悬挂的保密规章挂图。手指在桌面上轻叩了一下,发出清脆的短音。
下午一点,试验区B-2厅,进行系统第一次中等功率级别全光路联合调试。她抬起头,目光利落地扫过图一凡,指向悬浮光路模型右下角一个被标红的能量聚集区域,你负责这个节点所有能量流探测仪器的输出记录比对。模型偏差超过你耦合函数设定的阈值0.03%,立刻手动切系统。声音平静,仿佛刚才那场无声的较量从未发生。
明白。图一凡干脆利落地回答。
厚重的铅灰色隔音门在身后沉沉关闭。周晓白拿起桌边的一副特制激光防护目镜放在手里,材质轻巧坚韧,镜片深邃如同太空。她的指尖在冰冷的橡胶护套边缘无意识地轻轻擦过一下。然后,她同样拿起另一副全新的同款防护镜,平静地、不带任何特殊意味地放在了图一凡刚刚整理好资料的位置上。镜片在灯光下反射出一抹冷冽的、纯净的幽蓝弧光。
***
阳泉市西郊,山体腹地的巨大研究基地。B-2厅入口是厚厚的铅屏蔽门与多重空气净化风闸。巨大的空间主体深藏在人工开拓的山腹岩层深处,顶端悬挂着粗大的通风管道和密集的电缆桥架。整个空间如同冰冷的钢铁迷宫,地面是高架合金格栅,可以窥见下方无数闪烁着指示灯的复杂管道和设备。空气里有臭氧,有精密机械冷却液极淡的甜腥味,也有地下深岩层渗出的、永远无法被空调彻底消除的潮冷。最核心的区域,一座由暗金色特种合金构成的圆形基座被无数粗大的超导电缆缠绕拱卫,高出地面数米。基座中心,正静静地躺着那个即将被百万度量级强激光轰击的靶球模型。
各单位注意,调试程序倒计时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