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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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惊涛裂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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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有时是震耳欲聋的。
它裹挟在十几米高的、山峦般倾倒的墨黑色巨浪里,轰鸣着,咆哮着,碾碎天地间一切声响,朝着嶙峋的礁石滩狠狠砸下。咸腥冰冷的海风不再是风,而是千万把无形的、锋利的剃刀,嘶叫着切割苏禾裸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割裂她单薄的衣衫,也几乎要割裂她试图穿透这混沌风暴的呼喊。
陆屿——!
声音出口就被撞得粉碎,散在狂暴的雨幕和浪涛的喧嚣中,微弱得如同垂死的呜咽。
几分钟前,那抹刺眼的橙红色还跳跃在视野边缘——一个被骤然卷起的巨浪吓懵的男孩,小小的救生衣在狂暴的海水中无助地起伏,像一片即将被漩涡吞噬的枯叶。陆屿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没有留下半句嘱托,那个熟悉的身影就已经像离弦的箭,决绝地扑进了那片沸腾的、泛着死亡白沫的怒海。他矫健地劈开浪头,有力的手臂眼看就要够到那抹挣扎的橙红……
紧接着,便是那堵墙。
那堵连接着海天、由纯粹的、暴怒的海水组成的黑色高墙,毫无预兆地、带着碾碎一切的蛮横,从男孩身后轰然立起。它瞬间吞没了那点微弱的橙红,也吞没了陆屿伸出的手臂,他奋力昂起的头颅,他全部的身影。像一头来自深渊的巨兽,一口咬下,无声无息,只留下漫天砸落的、冰冷刺骨的海水雨点,和一片瞬间被抹平的、沸腾的苍白泡沫。
世界在那个瞬间被抽成了真空。心跳,呼吸,声音,色彩,连同苏禾的魂魄,都被那堵黑色的水墙抽干了。
陆屿——!她再次尖叫,声音撕裂了喉咙,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她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兽,踉跄着冲向那片吞噬了她整个世界的礁石滩。冰冷的海水瞬间灌满她的鞋子,刺骨的寒意顺着小腿蛇一样往上爬。一块湿滑的礁石绊住了她,膝盖重重磕在坚硬的贝壳和石棱上,钻心的疼。她根本感觉不到,双手在粗糙锋利的礁石表面胡乱扒拉着,掌心被割破,血丝混着咸涩的海水迅速洇开,又被新的浪头无情地冲刷干净。她只是机械地往前爬,往前扑,朝着陆屿消失的那片虚空,徒劳地伸出手,仿佛那样就能穿透死亡的帷幕,把他从冰冷的深渊里拽回来。
回来!你回来!陆屿!求求你……回来啊……她的哭喊断断续续,被狂风撕扯得支离破碎,最终只剩下绝望的、破碎的气音,在浪涛的间隙里微弱地颤抖。
礁石冰冷而坚硬,如同地狱的门槛。她跪在那里,徒劳地向着那片翻滚着白沫、仿佛永远也不会平息的海面伸出手。每一次巨浪拍岸的轰鸣,都像重锤狠狠砸在她的心上,碾碎她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希望。救援船刺耳的汽笛声在远处响起,穿透风雨,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尖锐,徒劳地在墨色的海面上划开几道转瞬即逝的白痕。探照灯的光柱像濒死巨兽无力的眼,在狂暴的海面徒劳地扫来扫去,除了翻滚的巨浪和弥漫的水汽,什么也照不见。
没有奇迹。只有海。只有风。只有永无止境的、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雨。
搜救队长穿着厚重的雨衣,艰难地走到她身边,声音被风雨切割得模糊不清:……苏女士……我们尽力了……这浪……太大了……太危险……先回去吧……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钉,一根根凿进她早已麻木的神经。
回去
回哪里去
那个有陆屿的世界,已经被那堵黑色的巨浪彻底拍碎,沉入了这片无情的海底。她现在的世界,只剩下这片冰冷、喧嚣、充满恶意的沙滩和眼前这片永远也看不透的、吞噬一切的墨色深渊。
力气彻底被抽空了。支撑着她身体的最后一丝意志也彻底崩断。苏禾像一具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玩偶,软软地瘫倒在湿冷的沙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