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咔哒”声,以及窗外城市永不疲倦的嗡鸣。他缓缓转过身。巨大的落地窗成了他冰冷的背景板,外滩的万丈光芒似乎都被他高大的身影吸摄,只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剪影。
他踱步走向那张巨大的红木办公桌。桌上除了一台超薄的、屏幕正显示着多个监控窗口的笔记本电脑,别无他物。其中一个窗口,正是夏家那间阴冷地下画室的实时画面。画面里,夏芷晴穿着沾满颜料污渍的宽大工作服,弓着背,几乎将整张脸都埋在那幅巨大的画作上,只有一小截苍白的脖颈和几缕被汗水濡湿贴在颊边的碎发露在外面。她的身影在惨白的紫外线灯下显得异常单薄脆弱,却又透着一股近乎偏执的专注。旁边另一个小窗口,显示着她面前那份摊开的、印着鲜红催缴印章的病历通知单。
杜彦辰的目光在那监控画面上停留了几秒。屏幕的光映在他深邃的眼底,如同投入寒潭的石子,激不起半分涟漪。他的视线掠过她微微颤抖的肩膀(或许是累的),掠过她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最终落在她那双紧握着修复工具、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的手上。
“倔强。”他低语,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带着一种审视物品般的冷漠评价。
他的右手随意地搭在桌面上,修长有力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光滑的红木桌面,发出规律的、带着某种思考韵律的笃笃声。左手则伸进西装内袋,摸索片刻,掏出了一个物件。
那是一只玉扳指。
在套房幽暗的光线下,它呈现出一种极其温润内敛的羊脂白,质地细腻如凝脂,仿佛蕴藏着一团柔和的光晕。扳指外壁浮雕着极其繁复精细的夔龙纹,线条流畅遒劲,龙身盘绕,鳞爪飞扬,带着浓重的乾隆宫廷造办处的风格。岁月在它身上沉淀出温润的包浆,光华内敛,却透着一股无声的尊贵与厚重。这是真正的传世之珍,是足以在顶级拍卖会上作为压轴之物出现的重器。
杜彦辰将它随意地套在自己左手的大拇指上。尺寸竟意外地贴合。他垂眸,目光落在扳指上,指腹缓缓摩挲着那冰凉细腻的玉身,沿着古老夔龙凹凸起伏的纹路,一遍又一遍,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无意识的专注,又像是在抚摸着一段凝固的、冰冷的时光。
他的眼神变得有些悠远,仿佛穿透了眼前的玉,看到了更深处的东西。房间里的空气似乎都因为这枚扳指的出现而变得更加凝滞、沉重。
陈默依旧静立着,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对老板把玩价值连城古董的行为视若无睹。他知道这枚扳指的份量,它不仅仅是一件古董,更是杜家某种隐秘的象征,一段沉重过往的见证。它极少被拿出,每一次出现,都意味着杜彦辰的意志指向了某个极其明确、不容更改的目标。
“溶剂?”杜彦辰摩挲着扳指的动作没有停,头也没抬,忽然问了一句,打破了沉默。
“已确认。”陈默立刻回应,语速平稳,“‘S-7’型惰性溶剂,微量注入画布夹层后,在常温避光环境下完全稳定,性状与普通画布衬底无异。一旦暴露在超过1000流明、温度高于28摄氏度的强光源持续照射下超过十五分钟——比如明晚拍卖厅的聚光灯环境——溶剂将迅速挥发分解。其挥发产物具有强氧化性,会与画布上特定区域的、模仿十九世纪油彩配方的有机颜料发生不可逆反应,导致该区域在短时间内发生大面积、肉眼可见的褪色或色变。效果……”陈默顿了顿,像是在精确描述一个化学实验的结果,“将极具戏剧性冲击力,足以引发流拍和巨大争议。”
杜彦辰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是一个极其短暂、近乎虚幻的弧度,冰冷得没有丝毫温度,仿佛只是肌肉的一次无意义牵动。他指腹下,夔龙凸起的眼睛在玉的温润中透着一丝冷硬的质感。
“时间窗口?”他追问,目光依旧落在扳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