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I 从蒙巴那斯出发去参战(一) 苏丁和莫迪利阿尼
:他总是面带微笑,向这个那个不停地打招呼问好。他身穿紧身外衣、平绒坎肩,棉布衬衣束在里边,肩上长长的围巾在身后轻轻飘起。他相貌标致英俊,性格和蔼可亲,爱好消遣玩耍。
阿姆多·莫迪利阿尼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坐下,用长长的手指将面前的杯碟轻轻地推开,从衣袋中取出画板和铅笔,不征求对方的意见,就动手为他画像。仅用三分钟,他就画出一张肖像,签上他的大名,从画板上撕下那张纸,郑重其事地将它递给主人。
“送给您,请我喝一杯苦艾酒作为交换。”
他每天就是使用这种手段解决吃喝问题。
而苏丁可没有这么容易。他靠在火车站用车运送大木箱子维持生计。他完全同意莫迪利阿尼的意见:艺术家只应该从事艺术创作,只应该靠手中的笔生活。不过,莫迪利阿尼在大庭广众中宣传自己的观点,而他呢,只整天地嘀咕着这一观点,听众只有一个,就是他自己。
当意大利人莫迪利阿尼从衣袋中取出《神奇的喜剧》(他时刻将此书带在身边),向所有在场的消费者朗读但丁Dante Alighieri(1265—1321),意大利诗人,《神曲》的作者。的作品时,立陶宛人苏丁正在心急火燎地匆匆忙忙赶回家读波德莱尔的作品,然后独自一人去科洛纳音乐会,那里的古典音乐使他心醉神迷,沉浸在无限美妙的心境之中。
苏丁从不给他人任何东西,因为他一无所有。莫迪利阿尼也只有他的绘画作品,但蒙巴那斯的一半人都拥有他的作品。因为他不是以画换他人的酒喝,就是慷慨地将他的作品免费送人。有时,他也卖,但每幅画只卖几个苏。他的慷慨大方是传奇式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安德烈·萨尔蒙讲述说他第一次在戈多德莫鲁瓦街的一家咖啡馆拜会毕加索时,意大利人莫迪利阿尼就把身上仅有的一点儿钱给了他。
莫迪利阿尼的衣服破旧,但看上去仍然像个王子:他每天刮胡须,每天洗澡,哪怕没有热水,用凉水他也必须洗。苏丁呢?时常浑身脏兮兮的。一天,一位医生竟然在他的右耳朵中发现了一个虱子窝。
没有女人喜欢他,他很腼腆,丝毫不懂得如何讨好她们。在维尔诺时,一位犹太资产阶级年轻姑娘爱上了他。她邀请他会见她的父母。同平时一样,苏丁仍然表现得高傲自大,目中无人。席间,西红柿汁、鸡蛋黄甩得墙壁上、地毯上到处都是。姑娘的亲人们原谅了他,认为艺术家不懂得礼仪规矩,但他有其他人没有的才能。
全家人在等待他向姑娘提出求婚,而他做何反应呢?他挖空心思寻找该使用的词汇与该做的动作,但无能为力,始终找不到任何感觉。人家暗示他,为了他能够更快更好地理解他们的意思,姑娘的父母为未来的夫妇买了一套房子,并且领他去看。苏丁只说了句:这不错,很漂亮。不过此时他终于明白了他们的用意,但求婚的话始终说不出口。回家之后,姑娘终于决心放弃苏丁,另选他人。
后来,苏丁战胜了他的腼腆。一次,他单独与一位女服务员在一家旅馆的房间里。他竟然敢于上前拉她的手,用拇指轻轻地抚摩她的手掌。他感觉不错,两眼露出快乐的神情,终于说了句恭维的话:“您的手软绵绵,光滑得像碟子!”
在巴黎,他也逛妓院。他每次都是局促不安地坐在等候室的红丝绒凳子上等着,女老板拍了拍巴掌,进来六个女人,苏丁看也不看她们中最漂亮、最迷人的女人,随便抱走的偏偏总是与他的绘画作品中的人物最相似的一个:她们个个披头散发,面部畸形,由于饮酒过量而皮肤潮红、委靡不振。
莫迪利阿尼却非常受女人青睐。她们被他的美貌与热情吸引,他身上的资产阶级风度得到大家的公认。他有一个儿子(他从来没有承认过),是他与一位加拿大女大学生西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