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如意纹荷包。
十六岁那年出嫁,福叔用仅剩四根手指的右手为我牵马、引路,腰间系着的,一直都是那个丑荷包。
屋内是东倒西歪的残尸,我认得出,是母亲、兄长、嫂嫂,还有那才两岁多的小侄子。
忽然一股腥甜冲破喉关,恍惚中我竟听见了十六岁出阁那日的喜乐,远处闪过母亲佛前的沉水香,兄长书房里那半盘残棋,嫂嫂屋内被我断弦的焦尾琴,还有缝了一年都未送出手的虎头帽。
血沫溅在荷包上,地上的半块翡翠玉佩映得屋内血泊幽幽发绿。
再次醒来时,我仍是躺在将军府正院熟悉的千工拔步床上,这是我的嫁妆,是大伯托人打造十年才完成的。
我希望这是一场梦。
但是很可惜,一切都是真的。
晕倒前,地上的半块翡翠玉佩是我新婚夜送给林沐阳的,上面的花纹图样是我亲手所画,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块了。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林沐阳,我的丈夫,亲手屠了我许氏满门,稚子也不曾放过。
这些年,一幕幕一件件,慢慢连成线。
骠骑将军不愧是少年英雄,以身入局,呵。
我回忆着林沐阳同清姨娘的争吵,那个成型的男胎真是阴谋吗
春分姑娘究竟是代表着天家关怀,还是刽子手的监斩官
许氏是最大的士族,存续上百年,门生遍天下,在大夏的威望甚至远超建国仅十年的元帝。
若我是帝王,也不能容忍这样的家族存在。
笑死,百无一用怎会是书生
《淮南子》里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书生的心肠是浸透墨色的丝绸,柔软而坚定;是裹着淬火青铜的魂,钟鼎里永世长存的铭文。
竹简即便断裂,也能让后来人拾起残留的灵魂。
他们,怎能不怕!
至于,小梅、耶律朔宁、慕容清扬,包括我,都只是林沐阳勇攀高峰的阶梯罢了。
在这场权力的游戏里,我们都不配拥有姓名。
蓁蓁
有用时是蓁蓁,无用时是梅姨娘。
有用时是蓁蓁,无用时是宁姨娘。
有用时是蓁蓁,无用时是清姨娘。
有用时是蓁蓁,无用时是将军夫人。
梅姨娘,宁姨娘,清姨娘,将军夫人……
何其讽刺,我们在史书上,连锦衾暖帐都算不上,不过是掖庭局账簿里的几行朱批。
而,林沐阳、元帝、太子,他们却可以踩在我们父兄肩上,拿着属于我们女子的智慧,站在历史上凯旋高歌,赢得后世无尽的景仰。
真是笑话。
厅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观棋,许观棋你怎么样了。
怎么看着主子的,我看你们都活得不耐烦了吧。
林沐阳匆匆赶回来,腰间那枚常戴的翡翠玉佩不知何时换成了羊脂白玉配。
我已经什么都没了,已经愧对慕容清扬的劝慰了,如果有来世……
我向他伸出手,喉中轻轻发出微弱的声音,夫…君…
林沐阳很是惊喜,夫人,你能说话了
太好了,太好了,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不知道的,哈哈哈,好好好。
他兴奋的抱着我,我握紧那根并蒂莲金簪,狠狠刺向林沐阳脖颈后哑门穴。
林沐阳瞪大双眼,一个字都来不及说,就这样倒在了我怀里。
我许家诗书传家是不假,可不论男女,皆需精学一门保命技艺,兄长是剑艺,我,则是医理。
估计大家都忘了吧,今日是我十八岁生辰。
我从红木箱中找到一根红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