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更多的医护人员冲了过来,七手八脚地试图按住他剧烈挣扎的身体。他的力量大得惊人,像一头濒死的困兽,每一次挣扎都牵扯到腹部的伤口,洁白的病号服上迅速洇开一小片刺目的鲜红!那是伤口崩裂的血!
放开我!脏……脏……都脏了!他嘶吼着,声音里充满了令人心悸的崩溃和自我厌弃,身体因为剧痛和精神的狂乱而剧烈痉挛,别碰我!让我死……让我……
注射镇静!快!医生的指令斩钉截铁。
混乱中,我被他那声嘶力竭的脏字狠狠钉在原地!如同被最恶毒的诅咒击中,浑身冰冷,动弹不得。他看着我,却又像透过我看着别的什么,那眼神里的惊惧和厌恶,像淬毒的冰锥,将我刺得千疮百孔。
护士迅速将镇静剂推入输液管。药效很快发作。他挣扎的力道肉眼可见地减弱,赤红的眼眸里癫狂的火焰渐渐熄灭,被一片沉重的、无边的黑暗吞噬。身体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头,重重地跌回病床,只剩下细微的、痛苦的抽搐。浓密的睫毛无力地垂下,遮住了那双空洞绝望的眼睛。
警报声停了。只剩下他微弱而艰难的喘息,还有医护人员快速处理伤口、重新固定管子的声音。
世界一片死寂。我站在原地,脸上被他划破的地方火辣辣地疼,可那点疼,比起心口那被生生剜去一块血肉般的剧痛,根本不值一提。他眼中的惊惧,他嘶吼的脏,他手腕上那道新鲜的、自我折磨的勒痕……像无数把烧红的匕首,反复捅刺着我早已鲜血淋漓的心脏。
护士们处理完毕,低声交代着注意事项,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复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她们鱼贯而出,淡蓝色的帘子被重新拉上,隔开了外面窥探的目光,也隔开了我和那个陷入药物强制沉睡的男人。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仪器的滴答声,和他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呼吸。
我缓缓地、一步一步挪到他的床边。双腿沉重得像灌满了铅。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碎裂的心上。
他静静地躺着,脸色比身下的床单还要惨白。唇上干裂的血痕触目惊心。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两片深重的青黑阴影,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消散。
我的目光,无法控制地落在他那只搭在床边的手上。手腕内侧,那道新鲜的暗红色勒痕,在惨白的皮肤衬托下,如同一条丑陋的毒蛇,盘踞在那里,无声地控诉着他的痛苦和自我毁灭。而在那道新痕的上方,那些深浅不一的旧疤,像古老的图腾,记录着我不在的四年里,他独自走过的、怎样一条鲜血淋漓的绝路。
悔恨如同汹涌的岩浆,灼烧着我的五脏六腑。我颤抖着伸出手,冰凉的指尖悬停在他手腕那道新伤的上方,却再也没有勇气触碰。我怕我的触碰,会再次惊醒他眼中那令人心碎的惊惧。
目光缓缓上移,落在他紧抿的、毫无血色的薄唇上。那声嘶哑的脏字,仿佛还萦绕在耳边。不是厌恶别人,是厌恶……他自己因为我还是因为……昨夜那场混乱的、被他误认为替代品的缠绵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猛地噬咬住我的心脏!如果他以为昨夜是别人……如果他以为在他最脆弱、最失控的时候,是别的女人……那他醒来后那极致的崩溃和自我厌弃……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不!不能让他这样误会下去!绝对不能!
我猛地俯下身,凑近他毫无知觉的耳边。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浓烈的消毒水味和一丝淡淡的血腥气。我的嘴唇颤抖着,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浓重的哽咽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澄清:
时宴霖……是我……昨晚……一直是我……只有我……没有别人……从来……都没有别人……
我不知道昏迷中的他能否听见。我只知道,我必须说。一遍又一遍,像最虔诚的祷告,也像最卑微的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