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心若飘萍
晚饭后的家,死寂沉沉,像凝固的空气。
廉价油烟味混着寡淡菜香,还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感,顽固地盘踞着。
厨房角落,张甯僵立在水槽前,机械地搓洗着碗碟。
哗——冰冷的水冲走泡沫和油腻,却冲不散心头的郁结。
今晚的饭菜,又是母亲强撑着病体做出来的——寡淡的青菜,几根土豆丝,一碗几乎没蛋花的清汤。
如此寒酸,刺得人心头发紧。
水流声是唯一的响动。
张甯脑海里却全是母亲那蹒跚、瘦削、仿佛随时会倒下的背影。
还有那压抑不住的低咳,像针一样,一下下扎在她心上。
指尖猛地收紧,几乎要捏碎那粗瓷碗。
尖锐的愧疚感像毒蛇啃噬着她。
她知道母亲身体越来越差,却连一句“您歇着,我来”都说不出口。
说了,又能怎样?这个破败的家,除了母亲,谁能扛?而她自己,早已被学业和家务压得喘不过气。
洗完最后一只碗,擦干水槽。
她像个幽灵,悄无声息地滑回自己的‘领地’。
——靠墙一张窄床,用一块洗得发白的旧布帘,与弟弟的床隔开。
一方令人窒息的小小孤岛,却是她唯一能喘息的地方。
拉上帘子,隔绝外界的沉闷。
头顶是打了补丁、泛黄的旧蚊帐。
她直挺挺躺下,目光失焦地盯着蚊帐顶端一块污渍。
思绪却早已脱缰,奔向沉重的过往。
亲生父亲?没见过。
一场工伤事故带走了他。
母亲怀着她,孤儿寡母,难以为继。
然后,继父出现了——那个沉默、硬朗的男人,是她生父的徒弟。
顶着流言蜚语娶了师傅的遗孀,用并不宽厚的肩膀扛起了这个破碎的家。
张甯懂事时,他已是家中沉默的支柱。
用粗糙的双手和微薄的工资艰难支撑。
八岁,同母异父的弟弟出生。
家里的天平彻底倾斜。
她敏锐地感到,自己成了多余的、被边缘化的存在。
她不否认,继父算个“好人”。
他日复一日在工厂劳作,身上永远是烟草、汗水和机油味。
他脾气暴躁,寡言少语,喝了酒会摔东西。
但他没让她们饿肚子。
他额头的皱纹、手上的厚茧,是这个家给他的无声勋章。
可张甯清楚,隔着血缘的鸿沟,他终究不是“父亲”。
那道无形的墙,冰冷、坚硬。
幼时递过水的怯懦,在他缺乏温度的眼神下迅速退缩。
如今,他们是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
作业?早已在学校见缝插针写完。
书包里那本《飘》,本是今晚唯一的精神避难所。
她曾渴望扎进斯嘉丽的世界,逃离这窒息的现实。
斯嘉丽的顽强和决绝,总能触动她内心不甘沉沦的火焰。
但斯嘉丽最终的空茫与失落,也让她感到彻骨的寒意。
今晚,连这点虚幻的慰藉也失去了吸引力。
她把厚书重重搁在枕边,双手交叠胸前,眼神空洞地盯着那块污渍。
白天办公室的一幕,像劣质电影反复回放。
班主任轻飘飘一句话,就判决了她必须去辅导彦宸——这个荒谬、近乎不可能的任务!那一刻,内心是怎样的风暴?震惊!屈辱!滔天愤怒!还有被命运戏弄的荒诞感!她的时间!她那每一分每一秒都从生存缝隙里抠出来的宝贵时间!却要被强行分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