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雷炸响的刹那,林清浅发现他摩挲玉佩的指节发白。那枚羊脂玉平安扣中央,竟嵌着道狰狞裂痕,倒像是被人狠狠摔碎过又仔细粘合。
她忽然想起父亲书房暗格里,也供着半枚残玉,断口处能拼出半阙《杏林赋》。
暴雨倾盆时,难民中起了骚动。
浑身滚烫的孕妇被抬进来,血水顺着门板往下淌。沈明川的白大褂瞬间染红,却仍温声安抚:是双生子早产,需要热水和剪刀。
他转头时,林清浅已经挽起袖子在灶台前生火,珍珠耳坠在烟火气中摇晃成两粒星子。当婴儿啼哭穿透雨幕,沈明川用绷带裹住被产妇抓伤的手臂。
林清浅递茶时看见他腕间旧伤叠新伤,像看一卷写满劫难的书。
她忽然伸手碰了碰那枚玉佩,冰凉的裂痕刺着指尖:
这玉...
家母临终前攥碎的。
他眼中有林清浅看不懂的痛楚,说要等遇见命定之人...惊雷吞没后半句话,却吞不掉他望向她时,眸中映出的并蒂莲纹样——
那玉佩背面,分明刻着个林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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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蜕落在青砖上的脆响惊醒了林清浅。她望着梳妆镜里泛青的眼圈,指尖无意识摩挲那个沈字。
自瓦砾巷归来已七日,旗袍内袋却总揣着块枣泥酥——那日临走时沈明川硬塞给她的,油纸包上还写着止痛补血。
小姐!老爷让您速去花厅!丫鬟的惊呼伴着瓷器碎裂声传来。
林清浅提着裙摆穿过回廊,远远望见父亲惯用的钧窑茶盏碎在沈明川脚边,飞溅的瓷片在夕阳下如血珠迸射。
林父攥着半块残玉的手背青筋暴起:沈公子可知二十年前杏林堂惨案
他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三百斤药酒缸砸死当家人,凶手逃匿前顺走的,正是这枚双鱼玉佩。
沈明川月白长衫的下摆浸在茶渍里,背脊却挺得笔直。
他从怀中取出红绸包裹的玉佩,裂纹在霞光中竟泛出金丝:晚生母亲姓阮,闺名念慈。
话音刚落,林父突然踉跄着跌坐太师椅,案头《千金方》被掌风掀开,露出夹页里褪色的工笔画——梳双螺髻的少女正在捣药,眉间朱砂与沈明川虎口的红痣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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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浅扶住门框的手骤然收紧。她看见沈明川解开青衫盘扣,露出缠满绷带的后背,新渗的血迹勾勒出藤条抽打的纹路。
十年前苏州河畔的货仓...他声音依旧温和,却让林父手中的残玉当啷坠地,绑匪误认我是林家少爷,这伤,原是替清浅受的。
暴雨突至时,林清浅正用颤抖的指尖给沈明川上药。烛火将他背上的旧疤照成沟壑,最深处竟嵌着半粒珍珠——正是她七岁落水时遗落的东珠耳珰。
药碗忽然倾斜,褐色的汤药在纱布上洇出暗影,沈明川却转身握住她的手:吓着了这些早不疼了。
他掌心的温度催落了林清浅蓄了整日的泪。泪珠坠在沈明川腰间悬着的鎏金怀表上,表盖弹开的瞬间,她看见自己穿百子袄抓周的画像正静静躺在玻璃夹层里。
窗外惊雷劈开夜幕,照亮表盘背面的小字:甲子年荷月,慈母念儿,永以为佩。
子时的更鼓混着雨声传来时,沈明川正跪在林家祠堂的青石板上。
林父颤抖的指腹抚过泛黄的《金匮要略》残页,那上面密密麻麻的批注,分明是亡妻念了半辈子的簪花小楷。
纸页间滑落的信笺被雨水泡软,却仍能看清最后一句:林家药典第七章十三行有误,望吾儿明川代母补全。
林清浅偷藏的枣泥酥就是在这时掉落的。油纸包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