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五岁那年,阿娘孤零零吐血死了。
阿娘临死前,让我去找阿爹,说他是北漠最骁勇善战的战神太子。
她说虎毒不食子,就算他不肯认下我,也总会给我口饭吃。
可我带着阿娘的骨灰找到阿爹时,他冷嗤一声:阮棠卿就把你养成个乞丐。
她……人呢,怎么不滚过来,怕我杀了她挂在城墙上
我垂下头,抹去眼泪:阿娘已经没有了。
阿爹不信,说我是小骗子,把我带回北漠王宫自生灭。
可后来,我被宫人欺凌落水,黄粱一梦。
那个说要把我娘挫骨扬灰的男人,却颤着声音求御医救醒我。
那年深冬里,他失神地抱着阿娘的骨灰,背影孤寂,宛如一尊凝固的雕塑。
当年你我为彼此敌对的家国千算万算,如今念念已平安长大,可否求你黄泉路上再见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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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死的时候,我正在街边卖野菜,和一个大娘讨价还价着几文菜钱。
邻家的婶子找到我,脸上是止不住的焦急:念念啊,快回去看看吧!你娘还剩下一口气一直喊你的名字呢!
我一下慌了神,不祥的预感如潮水涌上心头。再顾不得菜钱,跌跌撞撞地往家里跑去。
我记不清一路上摔了多少跤,眼泪盐珠子似地擦了又淌,怎么也擦不完。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
明明早上的时候阿娘精神出奇的好,喝了一碗稀饭,有力气下床陪我在院子里玩了一圈,还穿上了漂亮的新衣裳。
我和阿娘相依为命长大到五岁,她明明笑眯眯地答应我,等我卖完菜做好吃的给我。
我不信阿娘舍得不要我,可我的心为什么这么慌,这么难过。
村口的老树下聚集着几个神色凝重的邻居,瞧见我,纷纷别过头去,似是不忍。
我冲进家门,带着寒气的风从漏风的窗棂吹进来飒飒作响,阿娘瑟缩着身体蜷在薄薄的棉衾下,喉咙间翻涌的血覆在她苍白的唇瓣上,刺目得仿若春三月艳醴的红海棠。
她手里紧紧攥着一只做工粗陋的海棠木簪子,像是守护着什么宝物,鸦青色的长发凌乱地散在榻上,衬得那张瓷白的面颊更无血色,仿若一幅哀怨凄绝的画。
我脑袋顿时空了,大叫一声:阿娘!扑上去紧紧攥着她细瘦的腕子,仿佛这样就能赢过生死,从阎罗那里留住她。
听到我的声音,阿娘涣散的瞳孔挣扎着露出一丝清明。
她美目中露出温柔与怜爱:咳咳……念念,肚子饿不饿,娘给你做,咳咳……
阿娘又咳出了好多血,我颤抖着手去给她擦,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她一定很疼,指甲都掐进了肉里。可她摸我的脸时却那样温柔,一点也没有弄疼我。
她干涸的眼底渗出水色:念念,好宝贝,你怎么这么快,咳咳,回来了……
娘怕……怕吓着你……
后来我在北漠的王宫里对着月亮想,那是我人生里第一次无师自通了说书人口中的心如刀绞。
阿娘的眼神又开始涣散了,她的声音断断续续,气若游丝:念念……你的小枕头下,娘藏了五百文钱,娘走后你拿着……去许伯那里乘一辆牛车,出去……
阿娘闭了闭眼,才下定决心说道:去北漠,找你的父亲……北漠太子赫连……赫连烬。
娘要死了,再护不住你了。他再恨我,我死了,他,咳咳……虎毒不食子……
她艰难地把那只海棠木簪塞到我的手里,眼神彻底涣散了,嘴唇微微颤动,意识不清地呢喃:对不起……对不起……
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她的嘴里溢出,阿娘最后哭着喊了一声:思思,念念!彻底没了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