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篇【风雪入宫门】
永和三年冬,第一场雪来得比往年都早。
宁婉清跪在青石板上,寒意顺着膝盖直窜上脊背。
她垂着眼睫,看见自己呼出的白气在面前凝了又散。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议论声,那些同批入宫的秀女们正用绢帕掩着嘴,目光像刀子似的往她单薄的藕荷色袄裙上刮。
听说就是她,那幅《寒梅图》让皇上看了足足半刻钟。
不过是个六品通判的女儿,也配...
领路太监尖细的嗓音打断了窃窃私语:宣——新晋宫眷入殿觐见!
宁婉清深吸一口气,藏在袖中的手指轻轻抚过腕间玉镯。
这是父亲临行前塞给她的,说是母亲的嫁妆。
温润的触感让她想起离家那日,父亲站在衰败的梅树下欲言又止的模样。
清儿,宫里不比家中,那幅画既已引起圣心垂怜...父亲将药囊系在她腰间,为父教你的医术,关键时刻亦可保命。
鎏金殿门在眼前缓缓开启,扑面而来的暖香里混着龙涎香的气息。
宁婉清跟着前列的秀女们亦步亦趋,在距御阶三丈处齐齐跪拜。
金砖映出她模糊的倒影,发间唯一的银簪在满殿珠翠中寒酸得刺目。
抬头。
这道声音落下来时,宁婉清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是在对自己说话。
她微微仰脸,看见明黄龙袍上张牙舞爪的金龙。
再往上,是年轻帝王修长的手指,此刻正捏着她那幅《寒梅图》的卷轴。
皇帝忽然轻笑:雪虐风饕愈凛然
殿中霎时一静。
宁婉清感到无数道视线火烙般钉在背上,这是她题在画上的诗句。
她将额头贴在手背:臣女拙笔,有辱圣目。
宁通判教的好女儿。皇帝将画轴递给身侧太监,就封为才人罢。
陈德全,带她去寒香阁。
退出大殿时,宁婉清听见瓷器碎裂的脆响。
领路太监陈德全斜眼睨她:才人主子可真是好造化,寒香阁虽说偏了些,到底是先帝梅妃旧居。
他意有所指地顿了顿,就是离淑妃娘娘的景阳宫...近了些。
风雪更急了。
穿过三道宫门后,宁婉清的绣鞋早已湿透。
寒香阁的匾额在雪幕中若隐若现,院角果然立着几株瘦梅。
推开雕花门的瞬间,霉味混着尘土呛得她咳嗽连连。
这、这怎么住人跟着她的粗使宫女惊呼。
只见殿内帐幔泛黄,唯一一张红木案几腿还短了半截。
陈德全揣着手笑道:内务府明日就派人来收拾,才人主子先将就着。
待众人退去,宁婉清从药囊取出艾草点燃驱霉。
忽听窗外传来压抑的啜泣声,拨开蛛网密布的窗棂,她看见个单薄身影跪在梅树下,积雪已没过小腿。
那是春桃,景阳宫罚出来的。粗使宫女小声道,听说打碎了淑妃娘娘最爱的琉璃盏...
宁婉清望着那摇摇欲坠的身影,忽然解下狐裘推窗抛出。
火红的裘衣划过雪幕,惊得春桃猛然抬头。
隔着纷飞大雪,两人目光第一次相接。
当夜三更,宁婉清被急促的拍门声惊醒。
开门就见春桃背着个奄奄一息的小宫女,鲜血在雪地上拖出长长的红痕。
才人救命!春桃额头磕得鲜血淋漓,他们要把夏荷扔进枯井...
宁婉清立刻将人拖进屋内。
伤者右腿扭曲成诡异角度,腕间还有紫黑指痕。她飞快取出银针:按住她。
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