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本记录着文人夫妻雅事的清人笔记。身为女教师的她读这样的书,丝毫不会引人猜疑。
战场上无数次想到过死,没想到竟然活着成亲了。郑元哲抬起眼直视着妻子,微微一笑:请多指教。
……
宴会厅的留声机突然卡住,《喀秋莎》的旋律在某个高音处断裂。郑元哲猛地攥紧酒杯,无名指传来细微刺痛。
1948年撤离前夜,佳月也曾站在这样的花影里仰起脸,双眼荡漾着水雾,坚定地说道:胜利后,再相见。
可是胜利后,她却彻底消失了。
2、
走出宴会厅,郑元哲的皮鞋跟敲在大理石阶梯上,发出寂寥的回声。阶梯下,一辆黑色小轿车正在等他。
干事下车打开车门,在郑元哲钻进车里的一瞬间,干事在他耳边小声说:关于那位沈同志,我们找到了一点新消息。
钻进车里,后座上摆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干事识趣地坐到副驾驶座上,一言不发。
车开了,郑元哲打开文件袋,里面是一张发黄的教员登记表。
沈佳月三个字洇着经年的水渍,职务栏写着社会学系图书管理员,照片却是空白的。
后座沉默半晌,黑暗之中传来那位年轻的副司长的声音:去燕大。
夜色裹着湖水微微荡漾,郑元哲的皮鞋碾碎一片玉兰花瓣。远处博雅塔的剪影浸在月光里,与记忆中的钟楼轮廓重叠。
档案室铁门吱呀作响,霉味混着油墨气息扑面而来。陪同的年轻干事举着煤油灯,当时她登记的籍贯是……
她用的是假名,籍贯也不可能是真的。郑元哲打断道。
登记表边角残留着半枚暗红指纹,像朵干涸的腊梅。
白玉兰开了。良久,他转过身看着窗外幽幽说道。
窗外那树皎洁的花朵在夜风里颤动,与1946年暮春的暗香重叠。
彼时他刚就任警备副司令三天,Z城商会举办的胜利酒会上,警备司令部大员悉数到场。
总司令刘威晃着红酒杯踱到他面前,笑道:晦明,你那位新婚太太怎么没来
总司令,内子身体不适,故而……话音未落,郑元哲却发现刘威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身后,他转头望去,只见穿着白底腊梅旗袍的佳月优雅地走进宴会厅,觥筹交错的大厅顿时安静了几分。
寒暄过后,郑元哲将沈佳月引到一边,悄声问:不是说不来吗
佳月低头,一副害羞不惯应付场面的样子,发出的却是冷静的话语:刚刚截获情报,七十六号残党勾结日本黑龙会,在这里放置了炸弹。
郑元哲抬头看了看场内,警备司令部上校以上的军官几乎都在这里。
这是会场平面图。沈佳月将折成玉兰花的纸条塞进他掌心,日侨商社运进来的留声机有问题。
他展开图纸,发现她用眉笔标注了逃生通道。
必须暗中通知各自撤离。郑元哲将平面图塞进军装口袋,果断地说,我先去通知刘总司令。
彼时两党正在谈判,是打是和尚未可知。再说,这些人在抗战时都是有功的。
场内的人越来越少,渐渐显露出不对劲来,举着酒杯来回晃荡的商人和太太们开始窃窃私语。
一位侍者不动声色地朝着留声机走去,郑元哲给副官打了一个眼色,几个兄弟扑上去把那家伙摁住。
几个出口的大门忽然同时大开,四十一军的人举着枪冲了进来,带头的大喊道:这里有炸弹,大家快撤!
郑元哲已经掀开留声机外壳,剪断连接定时装置的蓝线。
一回头,他发现沈佳月还没有撤离,心里顿时明白:这姑娘没有上过真正的战场。
身后传来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