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叔……我错了……我,我下次不敢了……
老李头这才拄着棍子直起腰,扭头却见自家闺女正偷偷往憨子那边瞟。
老头心里咯噔一下——这丫头眼神不对啊!
第二天夜里。
救……命……咕嘟……村东头老粪坑里冒出几个气泡,声音比秋后的蚊子叫还细。
起夜的张麻子叼着烟路过,耸了耸鼻子骂道:
哪个缺德鬼半夜倒泔水
粪坑表面浮着层白沫,隐约有东西在底下扑腾。
清晨。
死人啦——!
早起拉粪的大爷一嗓子惊飞满树麻雀。
憨子脸朝下漂在粪汤里,崭新的皮鞋还反着光。
县里来的警察捏着鼻子做笔录。
老李头蹲在墙角吧嗒旱烟:
该!报应!
小翠却哭晕过去三回,醒来就念叨:
都怪我……
案件直到多年后,才知道怎么回事儿……
憨子家就他一个人,我成了唯一继承人。
消息像窜稀似的传遍全村那天,我家门槛差点被踏平。
王婆子拎着两瓶兑水的散白上门,笑得满脸褶子能夹死苍蝇:
康子哟,打小我就说你是个有出息的!她撅着腚往炕沿蹭:
我那不争气的儿子要娶媳妇……
说着呢,华子更绝,扑通就跪在当院,把去年抢我秋收的镰刀双手奉上:
哥!以后我给您当狗使唤!
他那脑袋磕得砰砰响,震得院里的老母鸡都扑棱翅膀。
最绝的是村长带着乌泱泱二十多号人堵门那晚。
老东西腆着啤酒肚,唾沫星子喷得老远:
要讲团结!共同富裕懂不懂
话没说完,后头几个后生已经把我家腌菜的缸都扛走了。
我吼道:
别抢了,你们谁去我父母坟头磕头,磕一个我给100,磕十个我给一千。
我不屑地嗤笑。
我蹲在爹娘坟前抽完第三支烟时,华子已经磕得额头渗血。后头排队的人急得直跺脚,王婆子为抢位置差点挠花李寡妇的脸。
一张张百元大钞在墓碑前像撒纸钱似的飘,我忽然想起爹临终的话,
儿啊,人心……比粪坑还脏……
4
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我盯着手机银行里那一串零,笑得嘴角都咧到耳根子后头去了。
老李头叼着他那杆老旱烟,慢悠悠地晃过来:
康子啊,这拆迁款……
他吐了个烟圈:
可别学隔壁村二狗子,三天就造没了,连个媳妇儿都娶不上。
老李头,您就甭操这份闲心啦!
我麻利地从兜里掏出五沓红票子,硬塞进他手里:
这些年就数您实在。这钱……就当谢您当年帮我爹娘料理后事。
老头子手一抖,烟袋锅子差点掉地上:
嘿!你小子……
他抹了把脸,把钱往怀里一揣:
得,老汉我先替你存着。
去城里住了。
我猛踩油门时,后视镜里突然闪过一串人影——华子领着七八个后生,追着车屁股狂奔,活像群饿急眼的野狗。华子边跑边喊:
康子哥!带上兄弟发财啊!
他那双破胶鞋都跑飞了一只,露出黑乎乎的脚底板。
车刚拐上县道,突然哐当一声。
下车一看,好家伙!王婆子不知啥时候趴车底下了,正死死抱着轮胎不撒手:
要走也得先把我家彩礼钱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