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时,我躺在鲛绡帐里数床幔上的金丝雀。
这些鸟儿都被绣在笼中,倒是东墙那幅《寒梅傲雪图》里,有只墨雀正振翅欲飞。
我摸着枕下的银簪——这是离宫前兄长塞给我的,簪头还沾着药庐窗棂上的朱漆。
窗外飘来诵经声,我赤脚踩过波斯地毯。
推开雕花窗,正见云裳跪在梅树下焚香。
火星子溅在她杏色裙裾上,她慌忙去扑,玛瑙手串磕在青砖上发出脆响。
我倚着窗棂轻笑:阿姊当心,佛前失仪可是要下拔舌地狱的。
夜风卷着雪粒子灌进来,她猛然抬头,白玉耳坠在颈侧划出凌厉的弧线。
那对坠子晃得我太阳穴生疼。
三年前的雨夜,也是这样晃眼的白光。
阿爹把我和兄长推进地窖时,血顺着他的灰布直裰往下淌。黑衣人的刀尖挑开药柜,沉香屑混着血腥气在雨里发酵。
记住,你是陆家幺儿。
阿娘把我手腕按进滚烫的药汤,剪刀剜去皮肉时,我咬破了兄长的掌心。
地窖缝隙里,我看到绣着云纹的靴子踏过阿姊的尸体,她给兄长缝的香囊浸在血泊里,露出半朵染红的并蒂莲。
兄长背着我逃出火海时,城郊乱葬岗的野狗正在啃食一具女尸。
那姑娘左手腕血肉模糊,破旧的粗布衣裳却绣着宫中才有的双面苏绣。
梆子声惊破回忆时,掌心已被簪子硌出血痕。
我望着铜镜里那张与云裳三分相似的脸,忽然想起銮驾上皇帝抚过我胎记时的眼神。他的拇指重重擦过那个伤疤,像是在确认什么被掩盖的秘密。
第二章
听云劫
九十九阶白玉阶在朝阳下泛着冷光,我跪在祭天台中央,十二重玄色翟衣压得锁骨生疼。
礼官拖长的尾音在汉白玉廊柱间回荡,惊起檐角垂着的青铜惊鸟铃。
平月——
皇后染着凤仙花汁的指尖抚过金册,珊瑚护甲在月字最后一勾处顿了顿,
这个封号可还合意
我望着她鬓边累丝金凤口中衔着的东珠,那抹莹白让我想起兄长殿试那日,阿娘特意给他煮的糖水蛋。
儿臣惶恐。
俯身时,翟衣上的金线牡丹擦过青砖,发出细碎的呜咽。
云裳站在丹墀下第三级台阶,杏色宫装绣着银线芍药。
她腕间的玛瑙串换了翡翠佛珠,此刻正被捻得咯咯作响。
我起身时故意晃了晃左腕,那道狰狞的疤痕从赤金嵌宝钏下探出头,如愿看到她的翡翠珠子突然断了线。
陛下有旨——
大太监尖利的嗓音划破寂静,
云裳郡主即日迁居清晖阁。
翡翠珠子滚落玉阶的脆响中,我缓步走到云裳面前。
晨风掀起她石榴裙的蹙金裙带,露出腰间系着的羊脂玉佩——本该是兄长进京赶考时的盘缠。
阿姊的玉佩倒是别致。
我伸手去碰,被她猛地拍开。
清脆的巴掌声惊飞了檐下的白翎雀,她掌心还沾着方才断线时勒出的血珠。
皇帝从龙椅上缓缓起身,九龙冕旒遮住了神情:云裳,你逾矩了。
陛下明鉴!
云裳突然扑跪在地,染血的掌心按在青砖上,
三年前臣女在慈恩寺祈福,亲眼见这女子与流民厮混......
她尾音突然发颤,因为我正用绣着金凤的云头履碾过她散落的翡翠佛珠。
我弯腰拾起那颗沾血的珠子:阿姊在佛前发愿时,可曾听过龙门镇的往生咒
指腹抹过珠面血迹,在阳光下显出诡异的暗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