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头那功夫,我抡起柜台上的铜秤就砸过去。咣的一声,杜邦的金牙带着血沫子飞出来,在地上蹦跶两下,滚进了地缝里。
王大壮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李九如你他娘疯了!我顾不上理他,撒丫子往后院跑。刚踩上井沿,就听见前院砰砰两声枪响,瓦片哗啦啦往下掉。
井壁上全是青苔,我手脚并用往下爬,袖口里的烟斗突然发烫,烫得我差点松手。离井底还有三尺,我直接跳下去,落脚处咔嚓一声,像是踩断了什么东西。
月光从井口漏下来,我低头一看——师父那副白骨让我踩得七零八落,天灵盖上还留着当年摔出来的大窟窿。骷髅嘴里似乎咬着什么东西,我弯腰去掏,摸出半张发黄的纸。
突然井口传来王大壮的嚎叫:九如!快上来!杜邦要往井里扔手雷!我赶紧把纸片塞进怀里,抓着井绳往上爬。刚露头就看见杜邦举着个铁疙瘩要往井里扔,我抄起井边的破瓦罐砸过去,正中他裤裆。
趁着洋鬼子捂着裤裆跳踢踏舞,我翻墙就跑。身后枪声跟放鞭炮似的,子弹嗖嗖擦着我耳朵飞过去。拐过两条巷子,我钻进常去的狗肉铺子,老板老刘头正在剁骨头。
哟,李朝奉这是让鬼撵了老刘头刀尖挑着块肥肉冲我笑。我喘得跟风箱似的,从怀里掏出那半张纸——上面歪歪扭扭画着个八卦图,底下还有行小字:丙戌年七月初七,周家满门三十六口,血债血偿。
我手一抖,纸片飘进煮着狗肉的锅里。老刘头哎哟一声去捞,汤面上突然浮起层血沫子,咕嘟咕嘟直冒泡。
铺子外头传来皮靴声,我抓起烟斗就从后窗跳出去。刚落地,就听见杜邦在那吼:搜!翡翠烟斗!找到!枪毙!
我蹲在臭水沟里,突然发现烟斗上的龙眼睛在月光下红得瘆人。龙嘴里的烟道口隐约可见一道细缝,我用指甲一抠,咔嗒弹出个暗格——里头塞着卷头发,缠着根红线,发梢上还沾着黑褐色的血痂。
远处传来打更声,梆子敲了三下。我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因为那头发丝突然无风自动,在我手指上绕了三圈,勒得生疼。
3
夜半梳头
我蹲在臭水沟里,那根头发丝越缠越紧,勒得我手指头跟灌了猪血似的发紫。远处打更的梆子声忽近忽远,活像催命鬼在敲丧钟。
他奶奶的......我掏出随身带的修表镊子,对着月光去夹那根头发。刚一碰着,镊子尖滋啦冒起股白烟,空气中顿时飘出股烧猪毛的焦糊味。
突然有人拍我肩膀,我吓得差点蹦进沟里。回头一看,王大壮那张胖脸在月光下泛着青,活像刚出锅的发糕。
你小子属耗子的钻这种地方!他警服扣子全崩开了,肚皮上挂着道血口子,杜邦那孙子放话说要拿你脑袋当夜壶!
我甩着被头发缠住的手:先别说这个,你瞧——话音未落,那根头发啪地断了,掉在地上扭得像条蚯蚓,转眼就钻进了砖缝里。
王大壮肥脸一哆嗦,掏出个银酒壶灌了两口:我就知道那烟斗有古怪!陈老头咽气前,我见他袖口里掉出张黄符......他忽然压低嗓门,上头画着个女人,梳着苏州髻,眼睛是两个血窟窿。
我后脊梁一阵发凉。二十年前苏州确实出过桩奇案,说是个绣娘被东家糟蹋了,吊死在织机前。后来那户人家接连暴毙,死的时候都攥着把梳子。
走!我拽起王大壮,去陈老头家瞅瞅!
我俩摸黑溜到法租界,陈宅大门上已经贴了封条。王大壮掏出把万能钥匙——其实就根铁丝——捅咕半天,咔嗒一声,门缝里突然飘出股胭脂香。
等等!我扯住要往里冲的王大壮,从兜里掏出个罗盘。指针跟抽风似的乱转,最后死死定在东南角。那地方黑得邪乎,月光照过去就像被吞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