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我叫老赵,道上的人给面子,喊声赵哥。
城郊这片儿,我说话还算有点分量。手里有几间铺面收租,新工业区边上还开了个染坊。
说是染坊,其实就是个铁皮大棚,机器咣咣响,排出去的水五颜六色,那味儿,能把苍蝇直接熏栽地上。
我这人,信奉的就是个狠字。
早年跟人抢地盘,下手黑,后来拆迁占便宜,胆子肥。对工人能用就用,不能用就滚,别跟我讲什么情面。
小张那小子就是个例子,干活还行,嘴碎,屁事多,嫌钱少嫌活脏。
我听着烦,找个茬就让他卷铺盖滚蛋了。
小张滚蛋没两天,厂里来了个女人,叫阿芳。
瘦得像根电线杆,风一吹就晃。干活倒是麻利,拖地、擦机器、割草,手脚快得邪乎。
但她有个毛病,或者说,有个怪癖。她不怎么吃饭,至少,不怎么吃我们眼里的饭。
她总是在别人不注意的时候,靠近那些排污口,或者堆放废料的角落。
不是去清理,就是蹲在那儿,看着那些黏糊糊、五颜六色的污泥,或者闻着那股刺鼻的化学味儿。
有时候,我甚至看见她用手指头,沾了一点那种亮蓝色的废水,凑到鼻子底下闻,那表情,不像恶心,倒像是……有点出神。
我一开始没当回事,以为是乡下来的,没见识,好奇。
直到有一次,我亲眼看见。那天机器漏了点深紫色的染料,混着机油淌了一地。阿芳拿着拖把过去,清理完,她没立刻走。
她蹲下身,看着拖把上残留的紫色污渍,然后,伸出舌头,在那拖把头上,极快地舔了一下。
我操!我当时头皮都炸了!这娘们是疯了还是有病那玩意儿是剧毒!
我吼了她一嗓子,她吓了一跳,抬起头看我。
那眼神,不是害怕,也不是慌张,就是有点……茫然,像刚从梦里醒过来,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她嘴唇上还沾着一点点妖异的紫色。
你他妈干什么!
我冲过去,指着她的嘴,那玩意儿能吃吗想死啊你!
她愣愣地看着我,然后低下头,用手背擦了擦嘴。那紫色就那么晕开在她苍白的手背上,像一朵诡异的花。她没吭声,只是把拖把放回原处,转身就想走。
站住!
我拦在她面前,心里一阵发毛。这女人太他妈不对劲了。你跟我说清楚,你刚才干嘛呢!
她抬起头,那双眼睛平静得像厂子后面那潭死水,一点波澜都没有。
没什么。
她的声音也平,听不出喜怒,就是……有点渴。
渴渴了去舔拖把上的染料这他妈是什么鬼话!
我盯着她,想从她脸上看出点撒谎的痕迹,但什么都没有。她就那么站着,瘦伶仃的,像一阵风就能吹倒,可那眼神却像钉子一样,扎得我心里发慌。
以后离那些玩意儿远点!再让我看见,你就给我滚蛋!
我恶狠狠地撂下话,心里却没底。这女人,我有点看不透。
从那天起,我就格外留意阿芳。
我发现,她真的很少吃东西。早上工友们啃馒头喝豆浆,她不参与。中午大家凑钱叫盒饭,她也从来不吃。她就像不需要食物一样,只喝水。
但她看那些染料桶、废料堆的眼神,却越来越不对劲。那不是厌恶,也不是好奇,更像是一种……渴望。
有一次,一批新染料运来,卸货的时候洒了一点在地上,是那种特别鲜艳的猩红色。
阿芳正好路过,她停下脚步,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地上那滩红色,喉咙似乎还轻轻动了一下,像是在吞咽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