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加拉风光-1
中也许痛苦都已经消逝了,——痛苦是暂时的,遗忘是永久的,但是真实的仍是痛苦而不是遗忘;而且在生离死别之顷,我们时常体会到这是多么痛切地真实。到喀达克去的船上一八九一年八月我把皮包忘下了,我的衣服是一天比一天更加不可容忍地难看了——这念头不断地涌上心来,和我的适当的自尊心是难以相容。有了这皮包,我可以昂头阔步地面向着世人;没有这皮包,我就不得不躲在角落里,避开大家的眼光。我晚上穿着这身衣服上床,早上又穿着这身衣服出来,再加上这船上满是煤烟,白天的难以忍受的热气,弄得人身上总是讨厌地潮湿。
除此以外,我在船上已经有些时候了。我的旅伴什么样的人都有。有一位阿勾里先生,在提到有生或无生的东西的时候,除了人身攻击之外,就说不出别的。另外有一位音乐爱好者,坚持着试把“巴拉卜”①乐章的变奏曲放在深夜演奏。
这使我深信他的演奏不只在一方面上是不合时宜的。
这只汽船从昨晚起在这条河的一道浅沟里搁浅了,现在是早晨九点多钟。我在拥挤的舱面的一个角落里过夜,简直和死去差不多。昨夜,我让船上的侍者给我煎几个油炸薄饼①印度古典音乐中一种形式,适合于破晓演奏。——译者来做晚餐,而他拿来了几片形容不出的炸面包,也没有配合的蔬菜。在我惊愕的表情之下,他表示十分歉仄,而且主动地要立刻去给我弄点杂烩。但是夜已经很深了,我拒绝了他的提议,勉强地把这东西干咽了几口,这时,所有的灯都亮起来了,舱面上挤满了旅客,我就躺下睡觉了。
蚊子在头上嗡嗡着,蟑螂到处乱窜。有一个睡伴在我脚下横躺着,我的脚底不时碰到他身上。四五个鼻子在打鼾。几个让蚊子搅得睡不着的可怜人,抽起水烟来自寻安慰;在这些声音之上,又升起了那“巴拉卜”的变奏曲!最后,清晓三点钟,有些性急好事的人,互相大声地催促起身。在绝望里我也离开床位,坐到我的舱面椅子上,去等天明。这样度过那五花八门的恶梦的一夜。
一个水手告诉我说,这汽轮陷得很深,也许要一整天的工夫才能把它弄出来。我问另一个水手,是否还有别只开往加尔各答的轮船走过,得到的是一个微笑的回答,说这是这条航线唯一的船只,若是我愿意的话,等到达喀达克以后,我还可以坐原船回去!亏得运气还好,在大家竭力推拽之下,到了十点钟,就把它弄漂了起来。提朗一八九一年九月七日巴利亚码头和排列两旁的壮大的树木,构成一幅很美的图画,大体说来,这运河总使我联想到浦那的那条小河。细想一遍以后,我确信如果这运河真是一条河的话,我会更喜爱它的。
椰子树和芒果树还有其他成荫的树,排列在两边河岸上,岸上铺着美丽的青草,渐渐地倾斜到水边去,上面还密布着正在开花的含羞草。到处有螺旋松林,从树林边缘的空隙里,可以瞥见到无边的田野,远远地伸延出去,雨后田里的庄稼,是那样绒一般的柔软,人的眼光仿佛能透入它的深处。然后又是椰子和枣椰丛林下面的小村,安稳地躺在低垂的秋云的凉润的荫中。
这条运河的缓缓的流水,穿过田野和村庄,在整洁的草岸中间,温柔地回绕着,窄窄的水面两边,镶上睡莲和水草夹杂的花边。但是我总是歉然地在想,无论如何它只不过是一条人工的河道。
它的潺潺的流声,并不曾达到原始的时间。它不通晓那些遥远难登的山窟的神秘。它没有流过多少世纪,没有荣获过旧世的芳名,没有用它的乳汁哺育过两岸。甚至一个古老的人工湖,也取得比它更大的气魄。
但是,一百年以后,它两岸的树长得更壮大了,它的崭新的里程碑受了风雨的剥落,长满了青苔而显得柔美了;闸门上刻的一八七一年字样,推回到可尊敬的古运时期;那时候,如果我再托生为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