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和风光的掩盖下,观众席没有人能看出这位钢琴家已经濒临死亡。
音乐厅座无虚席。我坐在第一排,看着他被搀扶到了钢琴前。当指挥棒落下,江鸣的手指触碰到琴键的瞬间,某种超越医学解释的奇迹发生了:他的背一下子挺直了,手指恢复了流畅的运动,仿佛病痛从未存在过。我激动的热泪盈眶。
《记忆回旋曲》起初是轻柔的独奏,如同私语;随后乐团加入,旋律如潮水般磅礴汹涌;最后回归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
曲终时,全场起立鼓掌。江鸣勉强站起来鞠躬,然后目光越过欢呼的人群,直接望向我。他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我认出那是谢谢的口型。
下一秒,他就像断了线的木偶般倒在了舞台的中央。这首壮丽的《记忆回旋曲》,是江鸣用命换来的十六分钟。我冲上去抱住了他,听见他最后一句完整的话:戒指……内侧……
急救人员把我从他身边拽开,迅速将他送往医院,但已经无济于事,脑部扫描显示肿瘤引发了大规模出血,所有高级脑功能正在迅速关闭。我坐在救护车里,摘下那枚素银戒指,在内侧我摸到了一些刻痕,我连忙用手机灯照看,是三个小小的英文字母:S.Y.A.
是我名字的缩写。
医院里,医生们准备拔管,我请求再单独和他待一会。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江鸣微弱的气息。我像以前一样紧握着他的手,由于我的辅助记忆芯片储存了江鸣的记忆,我静静地回放着江鸣的这一生——第一次触碰钢琴的触感,演出成功时的喜悦,失去爱人的痛苦,以及……遇见我之后那些短暂而珍贵的时光。
我俯身在他耳边轻语:江鸣,我爱你。
就在那一刻,心电监护仪上的线条变成了永恒的直线。而同时,窗外的天空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彷佛整个世界都在为这个过早离世的音乐天才哭泣。
第六章、尾声
在江鸣葬礼后的第三十七天,我收到了一封定时邮件。附件是一段神经记忆数据,标题是《给安安的最后一课》。
在记忆读取室里,我再次见到了江鸣。不是病床上那个形销骨立的躯壳,而是初见时那个穿着白衬衫的钢琴家。这段记忆明显经过精心剪辑——是我们所有相遇的浓缩版。
最后出现的是我从未见过的场景:江鸣对着镜子练习微笑,然后转身对虚拟的我说:安安,今天我就教你弹《记忆回旋曲》的秘诀。
只见他走到钢琴前,每次弹到第三小节,你要想着一生中最快乐的瞬间。
琴声响起,画面突然变成了我们共度的那个雨夜。记忆里的江鸣转过头,眼神温柔的让我窒息:那晚,就是我的一生之最。
记忆数据结束的瞬间,我的辅助芯片因数据过载而烧毁。芯片的烧毁,却让我产生了剧烈的痛感,江鸣的记忆也已经成为了我神经系统的一部分。恍惚间,我仿佛看到江鸣站在火光中向我招手。
同事说我在读取室里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醒来时,我发现自己正在无意识地用右手在膝盖上敲击着《记忆回旋曲》的节奏。
如今的我依然在记忆银行工作,帮助着需要保存记忆数据的患者。无名指上的素银戒指长进了肉里,成为了身体的一部分。有时候深夜加班,我还会听见走廊尽头传来那熟悉的钢琴旋律,但每当我跑过去,琴凳上总是空无一人。只有黑白琴键上,凝结着几滴永远擦不干的水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