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时光标本
我握着狼毫笔的手悬在半空,修复灯在清代婚书上投下暖黄光晕。墨色褪成深褐的白首齐眉四字在宣纸褶皱间若隐若现,笔锋转折处还沾着不知哪个朝代女儿家的胭脂。
修复室的恒温系统发出细微嗡鸣,玻璃窗外暴雨倾盆。省博新馆选址在城郊,这个时间本该空无一人的走廊突然传来脚步声。我抬头时,正对上沈叙白收起黑伞时抖落的水珠。
林老师又在加班他脱下深灰色风衣搭在臂弯,露出里面挺括的白色衬衫。考古研究所的银质胸牌别在左胸,副主任的头衔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我低头避开他肩头蒸腾的雨气:沈主任来取唐代墓志拓片笔尖迟迟落不下去,修复纸上洇开细小墨点。两年前我们结束文物普查项目后和平分手时,他还没有这个职称。
玻璃展柜映出他靠近的身影,松木混着雨水的味道漫过来。他指尖虚点在婚书残破处:蚕丝网加固的话,透明度需要控制在多少
0.15毫米,三层交叠。我脱口而出后才惊觉,这分明是当年在黔东南抢救水浸古籍时我教他的技法。那时他举着手电筒为我照明,苗寨的夜雨敲打吊脚楼,我们的影子在古籍上重叠成双。
他突然伸手接住我发间飘落的金箔,指腹擦过耳尖的瞬间,我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震碎了雨声。伞借我。他转身时风衣扫过工作台,带走了我准备整晚的客套话。
追到停车场时,看见他正弯腰查看副驾驶的安全带卡扣。车顶灯照亮储物格里熟悉的浅蓝保温杯——那是我送他的毕业礼物,杯底还刻着我们名字的缩写。
暴雨冲刷着挡风玻璃,他摇下车窗递来自己的伞。墨绿色伞柄上缠着褪色的红绳,分明是去年我在灵隐寺求的平安结。雨幕里尾灯明明灭灭,像深海里逐渐苏醒的鱼群。
后来在出土文献修复项目启动会上,他作为专家组代表推开会议室的门。我看着他解开袖扣将衬衫挽到手肘,露出那道在三星堆遗址被青铜器划伤的疤痕。当时我连夜为他处理感染溃烂的伤口,此刻那道月牙形的疤却像枚烧红的烙铁。
宋代经卷的霉斑处理,林老师有什么建议他在众人注视中望过来,金丝眼镜后的眸光如我们初见时的洛阳铲,轻易破开尘封的地层。
深夜加班时他总会恰好带来广式糖水,陈皮红豆沙在保温壶里氤氲着热气。当我修复好西夏文契约的最后一个残缺字,发现备注栏里多出一行小楷批注:违约金条款可用一生偿还。
项目收尾那日,我们在库房核对清单。他忽然握住我触碰青铜鉴的手:这面镜子照过多少离散,却照不穿人心。他掌心的温度透过白手套传来,林知夏,我们能不能重新开始像修复文物那样,把缺失的年月慢慢补回来
窗外银杏叶簌簌落在古籍函套上,我看见他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修复笺。泛黄宣纸上,他新补的永结同心四字墨迹未干,正与两年前那卷清代婚书上的誓言遥相呼应。
第二章:青铜密语
西周青铜镜躺在无影灯下,我握着超声波清洗器的手突然悬停。镜钮背面极隐蔽处,有针尖大小的阴刻符号在放大镜下现出真容——不是常见的铭文,而是两个相偎的小人。
这是情书。沈叙白的声音突然从身后贴近,带着薄荷糖的清凉。他戴着橡胶手套的指尖虚点镜面,《考工记》记载,西周工匠会在嫁妆铜器刻暗记。他的呼吸扫过我耳后碎发,就像现在人把名字刻在戒指内圈。
我假装调整显微镜焦距,玻璃反光里看见他白大褂口袋露出半截蓝色便签。那是我们共用的文物登记单,他总在备注栏写些奇怪标注。上周的唐代银壶下写着壶身云纹与林工毛衣花纹相似度90%。
帮我按住这个角度。他突然握住我手腕调整光源,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