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就在这时,副官顶着一条湿透的棉被,冒着浓烟和掉落的火星,艰难地冲到他身边,一把将他往回拖:督军!危险!快撤!楼要塌了!
顾承弈被他拖得踉跄后退几步,目光却依旧死死盯着马车消失的方向,眼神空洞又暴戾。
副官见他失魂落魄,急得声音都变了调:督军!林小姐!有林小姐的消息了!
林晚舟这个名字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顾承弈短暂的失神。他猛地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盯住副官。
副官喘着粗气,脸上是惊魂未定和难以置信的混合表情,语速飞快地喊道:刚…刚收到虹口那边的密报!有人在…在日侨俱乐部的高级晚宴上…看到了林晚舟小姐!她…她活得好好的!正跟竹内领事谈笑风生呢!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顾承弈早已混乱不堪的脑海中炸响!
林晚舟…没死!在日侨俱乐部!和那个日本人竹内!
戏楼燃烧的梁柱在身后发出不堪重负的断裂巨响,火星如同暴雨般砸落。浓烟呛得人无法呼吸。顾承弈却如同石化般僵立在火海边缘,副官带来的消息比眼前的烈焰更让他感到灼痛和…一种彻骨的冰冷。
他下意识地低头,目光落在脚下燃烧的灰烬中。一片尚未被火焰完全吞噬的、巴掌大小的深蓝色硬纸残片,正静静地躺在那里。边缘焦黑卷曲,但上面用炭笔清晰写下的两个大字,却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了他的眼底——
【药库】。
第四章:谍海初啼
金陵城东,水门码头。
咸腥浑浊的江水气息裹挟着货轮沉闷的汽笛、苦力沉重的号子、以及鱼腥和汗臭,在初冬阴冷的空气里发酵、蒸腾。巨大的木制栈桥如同巨兽的肋骨,延伸向灰黄色的江心。岸边堆积如山的麻袋、木箱间,人影穿梭,像忙碌而卑微的蝼蚁。
沈疏桐蜷缩在一堆散发着霉味的麻袋后面。身上裹着一件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脏污油腻的破棉袄,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头发蓬乱,脸上刻意抹了厚厚的煤灰,遮住了过于苍白的肤色,只留下一双眼睛,在污浊的掩盖下,依旧亮得惊人,像寒夜里不灭的星子。只是此刻,这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眼下的青黑浓得化不开。
她死死咬住下唇内侧,试图压制住胸腔里翻江倒海的痛痒和窒息感。每一次吸气,都像有无数细小的刀片在肺腑间刮擦。冷汗浸透了里衣,黏腻冰冷地贴在背上。她将整个身体缩得更紧,仿佛这样就能抵御那无孔不入的寒冷和深入骨髓的痛楚。
这里是渡鸦组织的一个临时接应点,也是她新生后的第一道考验。她的任务,是接收并破译一份关乎上百条性命的情报。时间,就在正午。
咳咳…咳…压抑不住的闷咳从喉间溢出,她猛地捂住嘴,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一股熟悉的腥甜涌上喉头,她强行咽下,只有一丝暗红从指缝边缘渗出。她迅速用袖口擦去,在那件肮脏的破棉袄上留下更深的污迹。
不能暴露,绝对不能。她现在是疯三娘,一个在码头流浪、偶尔靠唱几句不成调的小曲乞食的疯癫妇人。一个疯子咳点血,太正常不过了。
她颤抖着手,从破棉袄内层的暗袋里,极其小心地摸出那个巴掌大小、边缘已经磨损的深蓝色硬皮笔记本。冰凉的皮质触感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一瞬。她翻开本子,里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种符号、数字和只有她自己能懂的速记。她的目光急切地扫过那些墨迹,寻找着约定的标记和今日的密钥。
找到了!一个不起眼的三角形标记,旁边标注着今天的日期和一个简短的词组:【风信子凋零】。这是约定的信号接收暗语和基础密码提示。她必须根据这个提示,结合特定的密码本(在她脑中),才能解读即将到来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