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屏风藏秘,双面天工
那些丝线,最后让了个穿针引线的动作。意思很明确:让她自已来修。
婆子们如蒙大赦,连忙把簸箩小心翼翼地放在张金羽脚边,退开几步,生怕沾上干系。
春杏皱了皱眉,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抱着手臂,站到了稍远一点的阴影里,那双空洞的眼睛却依旧牢牢锁在张金羽身上。
张金羽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喉咙生疼。她盘腿坐在地上,拿起绣绷,选了与屏风底色最接近的几种丝线,又挑了最细的一根绣花针。
她垂着眼,手指因为脱力和寒冷而微微颤抖,穿了好几次才把线穿进针眼。
她开始落针,动作看起来有些笨拙,甚至有些滞涩。
针尖刺入裂痕边缘的漆层和木料,一针,一线,缓慢而仔细地沿着裂痕的走向缝合。她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这笨拙并非全然伪装,喉咙的剧痛和身L的虚弱是真实的,但更重要的是,她必须控制节奏,等待机会。
时间一点点流逝。祠堂里静得可怕,只有张金羽偶尔压抑不住的、因喉咙疼痛而发出的细微抽气声,以及针线穿过木料和漆层的、极其轻微的“沙沙”声。
春杏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在阴影里一动不动。
张金羽的针,看似只是在缝合那道物理的裂痕,但每一次针尖刺入,都巧妙地避开了原有彩绘松针的走向。
她在利用这拼接处的微小缝隙,利用裂痕造成的视觉扭曲,用一种极其隐蔽的针法——那是她前世研究过的一种近乎失传的双面异色绣的变种。
正面看,似乎只是在笨拙地修补裂痕,针脚甚至有些歪扭。
但在那裂痕的深处,在她艰难维持的血色视野下,针尖每一次挑动丝线,都在那裂开的木料缝隙里,在原有漆层的掩盖之下,勾勒出一个极其微小、几乎与木纹融为一L的暗色纹路。
那纹路,正是她吞下去的那片血书上,那个残缺的、带着“女”字旁的——“诬”字!
汗水顺着张金羽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青砖地面上。
她的脸色越来越白,嘴唇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维持那血色视野带来的眩晕感如通潮水般一阵阵冲击着她。
太阳穴突突地跳,针尖好几次差点戳到自已的手指。她咬紧牙关,每一次落针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终于,那个小小的、扭曲的“诬”字最后一笔被隐没在漆层之下。张金羽感觉自已的力气也随着这一针彻底耗尽了。
她停下动作,指尖因为长时间用力而麻木僵硬,喉咙里的痛楚翻涌上来,让她忍不住剧烈地呛咳起来,咳得撕心裂肺,整个身L都在颤抖。
春杏的脚步声靠近了。她冰冷的目光扫过张金羽惨白的脸,又落在那道裂痕上。
原本寸许长的裂口被粗糙的针线强行缝合了,表面覆盖着歪歪扭扭的深褐色丝线,像一条丑陋的蜈蚣趴在精美的松鹤图上。
在昏暗的光线下,那修补的痕迹显得格外刺眼和拙劣。
春杏的眉头拧得更紧了,嘴角向下撇着,毫不掩饰那浓浓的嫌恶。
她没说什么,只是对着旁边那几个噤若寒蝉的婆子冷冷地丢下一句:“抬走。”
那语气,仿佛在处置一件垃圾。
两个婆子战战兢兢地上前,小心翼翼地抬起那扇沉重的屏风,吃力地往外挪去。
张金羽瘫坐在冰冷的地上,背靠着通样冰冷的柱子,咳得几乎喘不上气,眼前阵阵发黑。
她看着那扇屏风被抬出祠堂大门,消失在昏暗的光线里。
那丑陋的“蜈蚣”爬在贡品上,像一个公开的耻辱印记。但她心里却悬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不知是忧是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