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要!他不是爸爸!妈妈我怕!朵朵带着哭腔的尖叫,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刺穿了陆沉舟最后的伪装。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如同风干的枯枝。看着女儿眼中纯粹的恐惧和抗拒,他眼底那点微弱的光芒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高大的身躯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那佝偻的背脊显得更加脆弱不堪。
苏晚晴看着眼前这个形容枯槁、咳血、被亲生女儿恐惧的男人,再低头看看自己隆起的腹部,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悲凉和荒谬感瞬间席卷了她。半年前那个在办公室冷酷施压、意气风发(至少表面如此)的男人,和眼前这个行将就木的躯壳,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她呢苏晚晴的声音干涩而平静,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目光扫过他空荡荡的身侧,莫莉呢
陆沉舟的身体又是一震。他缓缓放下那只沾着血迹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他低下头,避开苏晚晴的目光,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喘息和无法言说的屈辱与悔恨:
她……卷走了公司……最后一点能动的资金……跑了……又是一阵压抑的、痛苦的闷咳,他佝偻着背,肩膀剧烈地耸动,仿佛下一刻就会散架。
超市明亮的灯光,嘈杂的人声,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周围的一切都成了模糊的背景板。只剩下眼前这个咳血的男人,身后惊恐的女儿,和腹中那个尚未出世、命运未知的孩子。苏晚晴站在那里,感觉脚下的地面仿佛在旋转。恨意、怜悯、茫然、荒谬……无数种情绪在她胸中激烈冲撞,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最终,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用力地,将瑟瑟发抖的朵朵搂得更紧了一些,另一只手护住了自己高高隆起的孕肚。然后,她转过身,牵着女儿,推着购物车,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绕开了那个如同被世界遗弃在角落的枯槁身影,融入了熙攘的人群中。她没有回头。
**第十章:迟来的忏悔**
凛冽的北风像刀子一样刮过城市的街道,卷起枯叶和尘土。苏晚晴接到医院电话时,窗外正飘着那年的第一场小雪。电话里护士的声音公式化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迫:请问是苏晚晴女士吗这里是市立第一医院急诊科。陆沉舟先生现在情况非常危急,他昏迷前一直念着您的名字……请您尽快过来一趟。
握着手机,苏晚晴站在窗前,看着细小的雪花无声地落在冰冷的窗棂上。朵朵在房间里安静地画画,腹中的胎儿轻轻踢了她一脚。陆沉舟咳血的样子,超市里那枯槁绝望的身影,清晰地浮现在眼前。恨吗当然恨。但此刻,心头涌上的,还有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绪——一种面对生命即将消逝的巨大悲悯和无法逃脱的责任感。
她终究还是去了。
推开单人病房沉重的门,一股浓烈的消毒水、药味和某种生命衰败的气息扑面而来。仪器规律的滴滴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陆沉舟躺在惨白的病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氧气面罩覆盖着他大半张脸,露出的皮肤是毫无生气的青灰色,眼窝深陷得可怕,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膛的起伏。他比超市那次见时,更加不成人形。
肝癌晚期。需要换肝。医生沉重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巨大的医疗费用像一座大山,即使变卖他仅剩的、早已资不抵债的公司资产,也只是杯水车薪。他就像一个被榨干了所有价值、即将被彻底丢弃的废品。
苏晚晴默默地走到床边,拉过一张椅子坐下。腹中的胎儿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份沉重,安静了下来。她看着床上这个曾经是她整个世界的男人,如今只剩下微弱呼吸的躯壳,十年的爱恨情仇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翻腾。
时间在冰冷的病房里缓慢流逝。窗外的雪似乎下大了些,世界一片寂静的纯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