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蛟绡祸端

    公元

    1405

    年仲夏，作为明朝京师的应天府，宛如一座热气蒸腾的熔炉。龙江港青灰色的石板路在烈日炙烤下泛起粼粼白光，石板缝隙里渗出的柏油混着马蹄印，烙下深浅不一的黑色纹路。远处，宝船船队高耸的桅杆刺破云层，桅杆顶端的五彩旌旗在热浪中无力地耷拉着，而港口两侧鳞次栉比的商铺、酒肆、钱庄，以及穿梭往来的挑夫、商贾，都在蒸腾的热气中扭曲成朦胧的幻影，仿佛这座江南巨埠正在烈日下缓慢融化。柳长青踏着碎瓷片镶嵌的

    海水江崖

    纹地砖，腰间的獬豸补子官牌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衣袂间还残留着昨夜户部账房的墨香。码头上，一艘三桅福船正被潮水拍打着船舷，甲板上堆积的木箱渗出暗红汁液，在青灰色的船板上蜿蜒成诡异的纹路。

    柳大人！马老板的船被扣了！

    通事费信拨开人群冲来，头巾下的脸涨得通红，市舶司说他通番走私麒麟角！

    柳长青目光一凛，望向船舷悬挂的杏黄旗

    ——

    那是经朝廷特许的

    勘合贸易

    标识，旗杆顶端的铜铃在海风中发出细碎的呜咽。

    船舱内弥漫着浓重的龙涎香，混着血腥气令人作呕。柳长青蹲下身，指尖抚过木箱内壁暗格，触感粗糙的夹层里藏着南洋特有的蛟绡纱。突然，他的手指触到硬物，用力抠出半截泛黄的兽角，借着舷窗透入的阳光细看，角上细密的环状纹理分明是普通梅花鹿的痕迹。

    这麒麟角是假的！

    柳长青话音未落，舱门突然轰然洞开。锦衣卫指挥使纪纲身披飞鱼服，绣春刀的寒光映得他脸上的刀疤狰狞可怖：柳大人，这船刚从占城归来，货单上明明白白写着违禁品。

    他甩出一卷羊皮文书，墨迹未干的

    麒麟角十对

    字样刺得人眼疼。

    柳长青正要反驳，甲板突然传来惨叫。他冲出去，正见马应鸣被铁链捆在桅杆上，嘴角淌血，身上的绸缎长衫沾满泥浆。柳大人救我！

    马应鸣挣扎着，腕间金镶玉镯撞在桅杆上发出清脆声响，有人篡改航海日志，我根本没去过占城！

    纪纲冷笑一声，抽出绣春刀抵住马应鸣咽喉：狡辩！锦衣卫今早截获的密函，可是清清楚楚写着你与藩王勾结。

    刀刃寒光中，柳长青瞥见纪纲袖口露出半截海图，边角用朱笔圈着几个岛屿

    ——

    那是郑和船队首航的秘密航线。

    突然，远处传来闷雷般的轰鸣。柳长青转头，只见东南方涌起墨色云团，狂风裹挟着咸腥的水汽扑面而来。不好，台风要来了！

    漕运总督陈瑄的喊声被风声撕碎。柳长青望向剧烈摇晃的福船，甲板上的木箱开始松动，渗出的暗红液体竟化作磷火般的幽光。

    快把货物转移！

    柳长青话音未落，纪纲突然挥刀斩断缆绳。福船在狂风中剧烈倾斜，柳长青踉跄着扶住桅杆，感觉掌心传来灼痛

    ——

    桅杆表面不知何时涂满了桐油。马应鸣被铁链拖着滑向船舷，绝望的眼神与柳长青相撞的瞬间，突然大喊：密语在占城稻里！

    就在此时，一道闪电劈开乌云。柳长青看到纪纲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火苗在狂风中摇曳，却精准地落在浸透桐油的船帆上。烈焰瞬间吞没甲板，热浪裹挟着木屑扑面而来。柳长青护住脸，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撕裂声，转身看见王景弘率领的宝船护卫队正在破浪而来。

    救火！

    柳长青冲向船舱，却被热浪逼退。他摸到腰间獬豸牌，突然想起《市舶提举司则例》中的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