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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1


    马丁·坎宁翰粗暴地插嘴说,

    “吕便·杰和他儿子沿着河边的码头往下走,正准备搭乘开往曼岛的船,那个小骗子忽然溜掉,翻过堤坝纵身跳进了利菲河。”

    “天哪!”迪达勒斯先生惊吓得大吼一声,“他死了吗?”

    “死!”马丁·坎宁翰大声说,“他可死不了!有个船夫弄来根竿子,钩住他的裤子,把他捞上岸,半死不活地拖到码头上他老子跟前。全城的人有一半都在那儿围观哪。”

    “是啊,”布卢姆先生说,“最逗的是……”

    “而吕便·杰呢,”马丁·坎宁翰说,“为了酬劳船夫救了他儿子一条命,给了他两个先令。”

    从鲍尔先生手下传来一声低微的叹息。

    “哦,可不是嘛,”马丁·坎宁翰斩钉截铁地说,“摆出大人物的架势,赏了他一枚两先令银币。”

    “非常精彩,对吗?”布卢姆先生殷切地说。

    “多付了一先令八便士,”迪达勒斯先生用冷漠的口吻说。

    鲍尔先生忍俊不禁,马车里回荡着低笑声。

    纳尔逊纪念柱[52]。

    “八个李子一便士!八个才一便士!”

    “咱们最好显得严肃一些,”马丁·坎宁翰说。

    迪达勒斯先生叹了口气。

    “不过,说实在的,”他说,“即便笑一笑,可怜的小帕狄也不会在意的。他自己就讲过不少非常逗趣儿的话。”

    “天主宽恕我!”鲍尔先生用手指揩着盈眶的泪水说,“可怜的帕迪!一个星期前我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跟平素一样那么精神抖擞呢。我再也设想到会这么乘马车给他送葬。他撇下咱们走啦。”

    “戴过帽子[53]的小个儿当中,难得找到这么正派的,”迪达勒斯先生说,“他走得着实突然。”

    “衰竭,”马丁·坎宁翰说,“心脏。”

    他悲痛地拍拍自己的胸口。

    满脸通红,像团火焰。威士忌喝多了。红鼻头疗法。拼死拼活地灌,把鼻头喝成灰黄色的了。为了把鼻头变成那种颜色,他钱可没少花。

    鲍尔先生定睛望着往后退去的那些房屋,黯然神伤。

    “他死得真是突然,可怜的人,”他说。

    “这样死再好不过啦,”布卢姆先生说。

    大家对他膛目而视。

    “一点儿也没受罪,”他说,“一眨眼就都完啦。就像在睡眠中死去了似的。”

    没有人吭气。

    街的这半边死气沉沉。就连白天,生意也是萧条的:土地经纪人,戒酒饭店[54],福尔克纳铁路问讯处,文职人员培训所,吉尔书店,天主教俱乐部,盲人习艺所。这是怎么回事呢?反正有个原因。不是太阳就是风的缘故。晚上也还是这样。只有一些扫烟囱的和做粗活的女佣。在已故的马修神父[55]的庇护下。巴涅尔纪念碑的基石。衰竭。心脏。[56]

    前额饰有白色羽毛的几匹白马,在街角的圆形建筑那儿拐了个弯儿,飞奔而来。一口小小的棺材一闪而过。赶看去下葬哩。一辆送葬马车。去世的是未婚者。已婚者用黑马。单身汉用花斑马。修女用棕色的。

    “实在可惜,”马丁·坎宁翰先生说,“还是个娃娃哩。”

    一张侏儒的脸,像小鲁迪的那样紫红色而布满皱纹。一副侏儒的身躯,油灰一般软塌塌的,陈放在衬了白布的松木匣子里。费用是丧葬互相会给出的。每周付一便士,就能保证一小块草地。咱们这个小乞丐。小不点儿。无所谓。这是大自然的失误。娃娃要是健康的话,只能归功于妈妈。否则就要怪爸爸[57]。但愿下次走点运。

    “可怜的小家伙,”迪达勒斯先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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