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社会主义的失势 1
即发挥各地的本土经验)原则之下,他力促后者找出种种办法解决生产问题。毛泽东在根本上深信,斗争冲突、紧张压力,不但是生命中不可或缺之事,而且唯有如此,方能避免中国重蹈旧社会的覆辙。因为旧社会坚持的和谐不移,正是中国的弱点所在——这一点,其实是毛在马克思学说中找出论点支持自己想法的又一章。革命,以及共产主义本身,必须靠不断的一再斗争,方能保持血脉畅通而不阻塞。革命,永远不能停止。
毛泽东路线的奇特之处,即在其“既是极端的西化,却同时又局部地回归传统”。传统模式,事实上正是毛政权甚为倚重的基础。至于以苏联为模式,具有高度重工业倾向的工业化发展,更是绝对的第一优先。大跃进的荒谬,主要来自一种盲目的看法——这一点中苏相同——认为不但要以农业养工业,在此同时,农业还得想法子自力更生,因为所有的资源都必须投入到工业中。这种重工轻农的做法,意味着以“精神”回债,取代“物质”诱因。转为现实,在中国就变成以无止境的“人力”替代不可得的“科技”。中国乡间,始终作为毛式体系的基石,正如同当年游击年代以来,一直未曾改变。大跃进运动排山倒海而来,中国乡间又成为工业化的最佳场所,这一点则与苏联不同。在毛的统治之下,中国不曾发生过任何大规模的都市化发展——又与苏联不同——一直要到80年代,农村人口才降到80%以下。
毛泽东统治的20年间,搀杂着超现实的幻想。对这种混乱,世人自然感到震惊。但是我们也要看到,若以饱受贫穷折磨的第三世界标准而言,中国老百姓的日子其实不算坏。毛时期结束时,中国人平均粮食消耗额(以卡路里计)刚好居世界各国的中等(median)以上,并高于美洲14国、非洲38国,在亚洲也属居中——远超过新加坡、马来西亚两国以外的南亚及东南亚全部地区(taylor/jodice,table4.4)。中国人出生时的平均预期寿命,也由1949年的35岁,增加为1982年的68岁——死亡率则持续下降(Liu,1986,p.323-324)。而即使将大饥荒考虑在内,从1949年到毛泽东去世,中国人口还是由5亿左右增长为9.5亿多,可见得中国经济毕竟有法子喂饱大家——比起50年代的水平略见增长——衣类的供应也比前稍有进步(Catistics,table t15.1)。至于中国教育,却同时遭到饥荒与文化大革命的波及,甚至连初级教育也不例外。天灾人祸之下,分别使入学人数锐减2500万左右。但是不能否认的事实是,在毛死去的那一年里,全中国进入初小的学童人数,比起当年他取得政权时多出6倍——即高达96%的注册率,比起即使在1952年还不及50%的比例,当然更见成就。诚然,纵使到了1987年,20岁以上的全部人口当中,仍有超过四分之一目不识丁或属半文盲——女性中不识字的比例,更高达38%——但是我们不要忘记,读书识字,在中国是一件极为困难之事;1949年以前出生的34%的人口当中,有幸完全就学者可谓少之又少(Catistics,pp.69,70-72,695)。简单地说,在持怀疑心理的西方观察家眼里——其实有很多人根本缺乏怀疑的精神——毛泽东时期的成就也许不堪一提;可是换作印度人或印尼人来看,他的成就却相当不凡。对于80%属于农民阶级、与外界隔绝的中国老百姓而言,自然也比较满意了。他们的期望,最多也就同其祖先一般。
不过在国际舞台之上,中国自革命以来显然大为落后,尤其与非共产党的邻国相比,表现更见不如。它的国民平均经济增长率,虽然在毛泽东统治期间颇为出色(1960-1975年),可是比起日本、香港、新加坡、韩国,以及台湾这几个中共当局必然密切注意的东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