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北去参加贵族男子们大规模的围猎,夹在骑射绝伦的武士们之间,她照样骑得劣马,挽得柘弓,有时也射倒一头、两头麋鹿,在胆识和技艺两方面,都不愧是一个受过良好训练的猎手。
她还是个语言专家,识得契丹文、汉文和西夏文,能够同时与几个部落的人用不同的语言说话。
最后,在生活的舞台上她又是一个演技优秀、表情逼真的表演艺术家,在一场戏的几个分幕中,她可以同时扮演悲悼的未亡人、庄严的女皇帝、带兵出征的指挥官等等不同的角色,演来都丝丝入扣,恰到好处。总之,她是无所不能的,她的聪明、能干就表现在她可以随心所欲地变成她所需要变成的人。尽管如此,从本质上说来,她首先还是个爱娇的女人。一个善自修饰的美丽的贵妇人在生活中永远离不开一面宝镜和一套新妆。当这两件合并到一起占据着她的全部心灵时,她可以完全忘记自己的政治、外交、军事的活动,自己正在扮演的各种角色,而穿上这套新妆,对着这面宝镜变幻出千百种表情、引起千百种联想,终于把她的内心深处完全照出来,达到心神俱化的程度为止。
明天的战争可能是一场决定生死存亡的战争,想起这个来免使她有点扫兴。她是个乐观主义者,暂且把它撇开不管,先欣赏欣赏自己在宝镜中反映出来的美妙身段再说。萧皇后已经接近中年的危险年龄,即使每天十分劳瘁辛苦地处理着军国大事,还是不能够完全消化掉她从丰富的营养中摄取得来的脂肪,因而使她显得比自己愿意看到的更为丰满些。
辽的贵妇人和唐朝的贵妇人一样都喜欢肌肤丰泽、身体微胖,这是从奴隶主诗人歌颂的“硕人颀颀”以来剥削阶级的传统审美标准。可是体态丰腴毕竟标志着一个妇女已经步入中年,丰腴得略为过头一些,就会流入臃肿一途。一个绝对完美的女性,应该在丰腴之中带有一点袅娜之态。因此萧皇后更加注意控制饮食、防止发胖,她竭其所能地保持着最大限度的苗条。她把自己的实行素食称之为“为先皇帝荐福”。好个聪颖贤惠的女人!她做一件事,说一句话都要达到好几重目的。可惜先皇帝地下有知,肯定不会从她的这种荐福中得到安慰——如果先皇帝在地下变得比活在人间时更加聪明一点的话。
这套银铠是按照她的既丰腴又苗条的身材打成的。她以女性特有的细心亲自画出图样尺寸,送去制作后又修改了两次,才可能把它制成得如此完美。现在穿在她身上,既没有一点空宕宕过宽的感觉,也没有紧绷绷显得过窄的感觉,两者都会无情地破坏穿着者的美观。对她来说,铠甲防护身体的实用价值远不如装饰自己、以壮观瞻的美观价值重要。平心而论,她为这套铠甲化费的心思远远超过她为准备这场亲征所花的心思。她的这番劳苦得到了酬报。现在她穿挂上它只觉得它无一处不妥贴合身,无一处不使她显出秀逸绝伦。甚至这两根专为标志丧服用的素绢飘带,长长地垂在胸前,也成为一项美丽的装饰品。她一向珍视自己的美,一向对自己别出心裁设计出来的新妆感到满意,但是一套不能够用颜色来点缀的素白银铠竟然也能达到这样空前的效果,却是今天第一次的发现。为了这,她真要感谢先皇帝恩赐给她的这个独一无二的机会。
她不断地抚弄着胸前的两根飘带,不断地变换着自己的姿态,从这边侧过身去,又从那边侧过身来,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宝镜。她的活跃的头脑里迅速出现无数绮思遐想:今夜满天星斗,明天肯定是个好天气。在朝阳还没露面以前,她就在李奭率领的三百名宫廷侍卫的护卫下,奔赴前线。这时地上的重霜还没融化掉,山野田间都是一片银装世界,朔风猎猎,卷舞着那面用蓝色的犬牙镶边的素帛大旗。这时他们已经驰近芦沟,初冬的朝阳冉冉上升,化出万道金光,把她的这身银装和胯下的银鬃白马、用银子打成的马具、足镫,一齐照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