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 “倒春寒”
。
这其中,受到冲击最大的那些原本就反应不太灵敏的国营大型企业。亚洲最大的重型机器制造厂——齐齐哈尔富拉尔基重型机器制造厂因“三角债”拖累,被迫熄火停产,走投无路的厂长接连两次给国务院总理李鹏发了告急电报。全国最大的钢铁基地——鞍山钢铁公司,因“三角债”搞得帐无存钱,库存无煤,公司只好在20万职工中发动集资解困,总经理李华忠在集资大会上含泪鞠躬,久久不起。
当读到李华忠鞠躬不起的新闻时,沈阳电缆厂厂长徐有泮的心里更不是滋味,因为鞍钢还拖欠他300万元的贷款。在机电部的8月座谈会上,他承认:“现在外面欠我1.19亿元,收不回来,我也欠人家5400万元没法还,说句丢脸会的话,我为这事急得哭了三次。今年1、2月份,我的日子过不下去,四处乞求,找老朋友签了3000多万元,这都是靠老朋友‘骗’回来的,眼看人家再也不给了,成了一局死棋。”徐厂长其后的一段话最有意思:“改革虽然已经十年了,但从企业现状看,眼下还不能没有婆婆。企业不但要找市场,还得找市长,政府不帮助解决,光靠企业,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国有企业家“既要找市场,又要找市长”——这句妙论就是从这里出来的,它后来成了所有国有企业经营者的不二法门。
9月,北京举办了新中国成立以来的“第一届易货贸易会”——后来就没有办过第二届,短短三天,做成8亿元的易货生意。《北京日报》用悲喜难测的语气评论说,“易货贸易虽然是比较原始的交换方式,但在当前资金普遍紧张的情况下,不失为一条灵活而有效的克服困难的途径。”跟北京的易货贸易会相比,一些受害颇深的地方政府则显得更加急迫和极端,浙江、黑龙江、河北等省份相继采取措施,设置过境检查,限制外地产品入境销售,改革后初步形成的全国大市场面临再次被肢解的危险。
在这一年的火车、飞机上,到处可以见到行迹匆匆、愁眉苦眼的讨债人,厂长经理们的办公室门口也日夜被这群人包围,据说在很多地方,“讨债学习班”成为最受欢迎的课程。5月,国务院宣布,在人民银行的牵头下,工商银行、农业银行、建设银行、中国银行和交通银行联合起来,在全国范围内有组织地清理企业“三角债”。这项工作由于牵涉面广、关联复杂而推进得非常艰难。黑龙江的一次清欠行动曾经被当作典型广为宣传:宁安县百货公司拖欠牡丹江市糖酒公司贷款近200万元,而后者又拖欠宁安县糖厂贷款140万元。经过两地政府和银行协商,先由工商银行牡丹江支行贷给糖酒公司140万元,支付给糖厂,然后由工商银行宁安支行收回糖厂的40万元贷款,再贷给百货公司,用于偿还所欠糖酒公司的贷款,最后由工商银行牡丹江支行从糖酒公司收回了同额贷款。通过这种复杂的“对等清欠”,总算解开了三家公司的208万元三角债。这个案例的特别之处在于,债务发生在两个市县之间,而如果“三角债”的拖欠半径稍稍扩大一点,其操作难度便会大大地增加,此外,银行在期间起到了中介的作用,可是一旦它也套进去,则会产生一个新的债务关系。因此,到11月底,各地政府和银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清欠约700亿元,但是由于前清后欠,债务链总额仍然高达1000亿元以上。
“三角债”的解除要等到1993年经济再次复苏后才逐渐完成,在客观上,它是经济结构严重失调和银行紧缩银根所造成的,而在深层次上,则直接映射出全社会信用体系的重大危机。从几年前的晋江假药案以来,受到商业利益的驱使,以及没有相应的法律及时予以约束,公众的价值判断开始发生紊乱,全社会的商业道德终于露出了塌陷的裂缝。
银根紧缩,消费降温,工厂开工不足,乡镇企业大面积倒闭,失业人员增加,资金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