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火石与墓碑
粗活。一块刚劈开的比利时花岗岩壁,将用作四穴墓墓碑,科涅夫交给我粗凿。我刚干了一个小时,手已经握不住凿子,握锤子的手也没了感觉。我不得不把粗凿的活儿留给科涅夫去干,却干起证明我的灵巧的活儿来:细凿,凿成锯齿形,用两把直尺目测平面,用四根撬杆调整水平,在白云石边框上连续开凿沟槽。一根垂直的方木,顶上再横放一根,构成一个“t”字,我坐在上面,不顾要改变我这个左撇子习惯的科涅夫的指责,仍然右手握凿,左手挥动梨状木锤、铁锤、凿石锤,劈劈啪啪、叮叮当当地敲个不停,用凿石锤的六十四只牙齿同时咬石头,一块块地啃掉石头:幸福,它不是我的鼓,幸福,只是一种替代物,但幸福也可以是一种替代物,也许只有通过替代得到的幸福,幸福总是幸福的替代物,幸福成堆——大理石幸福,砂石幸福,易北河砂石,美因河砂石,你的砂石,我们的砂石,基尔希海姆幸福,格伦茨海姆幸福。硬的幸福:蓝岸石。云状易碎的幸福:雪花石膏。铬钢幸福地凿进辉绿石。白云石:绿色的幸福。柔和的幸福:凝灰岩。五彩的幸福来自拉恩河。多孔的幸福:玄武岩。冷的幸福产自埃弗尔山。幸福似火山爆发,滚落成堆,石粉飞扬,在我的牙齿间沙沙作响。
在刻字时,我更显露了自己的才干。我甚至超过了科涅夫,承担起雕刻工作中的花纹装饰部分:叶板、儿童墓碑的断枝玫瑰、棕榈枝、PX或INRI之类基督的象征①、凹弧饰、圆凸线脚、蛋形线脚、削角以及双削角。奥斯卡给各种价格的墓碑刻上各种凹凸花饰,祝它们吉祥如意。我花了八个小时,在一块磨光的但一再被我呼吸时呵出的气弄模糊的辉绿石壁上刻上了如下铭文:这里永眠着我亲爱的丈夫——另起一行——我们慈祥的父亲、兄长和叔父——另行——约瑟夫·埃塞——另行——一八八五年四月三日生,一九四六年六月二十二日卒——另行——死乃生之门。随后,我最后通读一篇铭文,此刻,我换取到的是快乐与幸福。我为此一再感激终年六十一岁的约瑟夫·埃塞以及我的刻字凿前的绿色云纹辉绿石,埃塞先生墓碑铭文里的五个“O”我因此刻得格外细心;就这样,奥斯卡格外喜爱的字母“O”总是有规律地、无穷尽地出现,给我幸福,而我则把它们刻得有点太大了。两个疖,而我们又必须把赫尔曼·韦布克内希特和埃尔泽·韦布克内希特,娘家姓弗赖塔克的钙华墓碑移到南公墓去。在那一天以前,石匠始终不信任我的力气。在搬墓碑时,帮他干活的多半是尤利乌斯·韦贝尔商号的一个差不多全聋了但除此之外挺顶用的辅助工。作为抵偿,科涅夫在雇八个人的韦贝尔还缺少人手时便去帮忙。我几次三番表示要帮他去干公墓上的活计,却屡遭拒绝。侥幸的是,十月初韦贝尔那里生意兴隆,在霜冻以前他手下一个人也不能少。科涅夫只好指望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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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PX是拉丁文“基督”一词的交织字母。INRt是拉丁文“拿撒勒的耶稣,犹太人的王”的缩写。
我们两个把钙华碑抬到三轮摩托后面,放在硬木滑杆上,推上拖斗,又把基座塞在一旁,棱角都用空纸袋裹上,再装上工具、水泥、沙、砾石、卸车用的木杠和木箱。我关上挡板,科涅夫已经坐在驾驶座上发动摩托了。他把头和长疖的脖子从侧面窗子里伸出来,嚷道:“来吧,小伙子,带上你的饭盒上车吧!”
三轮摩托绕着市立医院缓缓而行。医院大门口,白衣女护士如云。其中有我认识的一位女护士,格特露德姆姆。我招手,她也招手。幸福,我想着,她真像幸福,我真该邀请她一次,虽说我现在看不见她了,因为我们正朝莱茵河驶去。该邀请她到什么地方去。车子朝卡佩斯哈姆驶去,请她去看电影,或者去剧院,看格林德根斯演出。它在招手了,黄色砖房,不是剧院,浓烟升起,在火葬场叶落及半的树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