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爱你的比阿特丽斯。”我能想象出她走进威格莫乐大街那家书店购书的情景。她带着几分男子气,不无唐突地四下一打量。“我想买套书送给一个热中于艺术的朋友。”她可能带几分疑惑的神情,用手抚摸着书。“不错,价钱倒是差不多。这是送人的结婚礼品,我希望能拿得出去。这几部全是关于艺术的?”“对的,是论述艺术的规范作品,”伙计这么回答她。于是比阿特丽斯便写了那张夹在书里的纸条,付了钱,留下地址:“曼陀丽,德温特夫人。”
比阿特丽斯心肠真好。她知道我爱好绘画,特地上伦敦的书店给我买了这些书,其中情意甚笃,想起来简直催人泪下。看来,她可能想象这样一种情景:某个阴雨天,我闲坐着,神情严肃地看着那些插图,然后也许信手取来图画纸和颜料盒,临摹其中一幅。
好心的比阿特丽斯。我突然无端地想放声痛哭。我把这几卷大部头的书收拢来,环顾晨室,想找个放书的地方。这几部书与这个小巧玲珑的房间很不相称。没关系,反正现在是我的房间了。我把那几部书放在书桌上,竖成一行,一本斜靠着一本。书摇摇欲倒,好不危险。我往后退一两步,看看效果如何。不知是因为我退得太猛,引起了震动,还是怎么的,总之,那最前面的一部往下一歪,其余的也相继滑倒。书桌上原放着两件摆设:一对烛台和一具小巧的爱神瓷塑。这几部书倒下时,把那尊爱神瓷塑给掀翻了。爱神一头栽过字纸篓里,跌得粉身碎骨。我像个问了祸的顽童,匆忙朝门口瞥了一眼,接着就跪在地板上,把瓷塑碎片扫进手掌,再找了个信封装进去。我把信封藏在书桌的抽屉深处。随后就把这些书拿到藏书室,在书架上找了个空处插了进去。
当我洋洋得意地此书拿给迈克西姆看的时候,他呵呵乐了。
“亲爱的老姐姐比阿特丽斯,”他说,“看来你一定博得她的好感啦。要知道,她非万不得已是不开卷的。”
“她有没有说起——呃——对我有什么看法?”我问他。
“她来吃饭的那天吗?没有,我想她没有谈起过。”
“我还以为她会给你写封信或什么的。”
“比阿特丽斯和我从来不通信,除非家里出了什么重大的事情。写信实在是浪费时间,”迈克西姆说。
看来我是排除在重大事情之外了。我设身处地想想。假如我是比阿特丽斯,有个弟弟,现在这弟弟结婚了,那我当然会说点什么,表示一下自己的意见,或者在信里涂上几笔。除非对那位弟媳全无好感,或者觉得她配不上我弟弟,那自然又当别论。然而比阿特丽斯特地亲自为我上伦敦去买书。要是她果真不喜欢我,那她才不屑这么做呢。
我记得就在第二天午饭后,弗里思将咖啡送进藏书室后,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在迈克西姆身后转来转去,过了一会才说:“老爷,我可以跟您谈件事吗?”迈克西姆将目光从报纸上移开了,抬头朝他看了一眼。
“行啊,费里思,什么事?”他说,感到有点意外。弗里思绷着脸,噘着嘴。我马上想到,会不会是他老婆死了。
“老爷,是关于罗伯特的事儿。他和丹弗斯太太之间闹了点别扭。罗伯特心里很不好受。”
“哦,老天爷,”迈克西姆朝我做了个鬼睑。我弯下身去抚摸杰斯珀,这是我发窘时必有的习惯动作。
“是的,老爷。大概是这么一回事情:丹弗斯太太指责罗伯特私藏了展室里一件值钱的摆设,因为给晨室送花、插花是罗伯特分内的差使。今天早晨丹弗斯太太走进晨室时,鲜花已插在花瓶里,她注意到少了件摆设。她说昨天明明还在的。她指着罗伯特的鼻子说,不是他擅自拿了摆设,就是打碎后把碎片藏了起来。罗伯特矢口否认于过这样的事。他来找我,急得简直要哭了。老爷,也许您注意到午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