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哈纳莱伊湾
——无论如何都无法抱有好意。倘若不是自己亲生骨肉,靠近恐怕都不至于靠近。儿子任性,没有毅力,做事虎头蛇尾。逃避讲真话,动辄说谎敷衍。几乎不用功,学习成绩一塌糊涂。多多少少用心做的事情惟有冲浪,而那也不晓得何时半途而废。长相讨人喜欢,结交女孩子固然不成问题,但只是遂意玩耍,厌了就像扔玩具一样随手扔掉。她想,也许是自己把那孩子宠坏了,零花钱可能给得太多,或者应严加管教亦未可知。话虽这么说,可具体如何严厉才好呢?她不晓得。工作那么忙,对男孩子的心理和身体又一无所知。
她在那家餐馆弹钢琴时,那两个冲浪小伙子来吃饭了。那是他俩来哈纳莱伊的第六天,两人已彻底晒黑。也许是神经过敏,觉得较第一次见面时健壮多了。
“哦,阿姨您会弹钢琴!”敦敦实实开口了。
“好有两下子嘛,专家!”瘦瘦高高说。
“好玩。”幸应道。
“比兹的曲子可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那玩意儿。”幸说,“对了,你俩不是穷么?有钱在这种餐馆吃饭?”
“有餐者卡嘛!”瘦瘦高高一副得意的神气。
“这不是应急之用吧?”
“啊,总有办法对付。不过,这东西用上一次就收不住了,正如父亲说的。”
“那是。开心就好啊!”幸表示欣赏。
“我俩么,想招待您一次。”敦敦实实说,“还不是,承蒙帮了不少忙,我俩后天一早要回日本了,想在回国之前招待您一次,算是答谢。”
“所以嘛,如果可以,就一起在这里吃顿饭怎么样?葡萄酒也来上一瓶,我俩请客。”瘦瘦高高说。
“饭刚才吃过了。”说着,幸举起手中的红葡萄酒杯。“葡萄酒是店里招待的。所以,光领心意就行了。”
一个大块头白人男子来到他们桌前,在幸身边站定,手里拿着威士忌酒杯。四十岁左右,短发,胳膊有较细的电线杆那般粗,上面有巨龙刺青,下端现出USMC(合众国海军)字样。看样子是很久以前刺的,颜色已经变淡。
“你这人、弹琴有两手嘛!”他说。
“谢谢!”幸瞥一眼男子应道。
“日本人?”
“是的。”
“我在日本待过,倒是过去的事了。在岩国,两年。”
“唔。我在芝加哥住了两年,过去的事了。所以算是彼此彼此吧?”
男子想了想,猜想大约是开玩笑。
“弹支什么吧,热火朝天的那种。鲍勃?达林(Bobby Darin)的《越过海洋》(Beyond the Sea)可晓得?我想唱唱。”
“我不在这里做工,再说正和这两个孩子说话。钢琴前坐着的那位希发瘦削的绅士算这里的专任钢琴手,如果点歌,求他怎么样?注意别忘了放小费。”
男子摇头道:“那种果陷松糕,只能弹出那种软乎乎松垮跨的同性恋音乐。不用他,就想请你顶呱呱来一支。我出十美元。”
“五百美元也不弹。”幸说。
“是吗?”
“是那样的。”
“我问你,为什么日本人不为了保卫自己的国家作战?干嘛我们必须跑到岩国那里保护你们?”
“所以我就必须乖乖弹钢琴?”
“就是那样!”说罢,男子打量坐在桌子对面的两个年轻人,“哎哟,你们两个,充其量是百无一用、大脑空空的冲浪手对吧?Jap特意跑来夏威夷冲什么浪,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伊拉克……”
“有句话想问你,”幸从旁擦话,“刚才脑海里已经‘咕嘟咕嘟’冒出疑问来了。”
“说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