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避难时期的格局
赓不由得不从内心深为佩服。周恩来洞悉他的心思,半是闲谈半是做工作地说:“现在是非常时期,大家都须独当一面,主席也是在世界上最小的司令部里,指挥着世界上最大的人民解放战争嘛!”周恩来的话从来都是不事雕琢,一步到位,而且举重若轻。陈赓听起来更是“响鼓不用重敲”。他当即对于改“西渡黄河”为“南渡黄河”的战略决策表示了态度,没得说,坚决服从中央决定,举棋要稳,落子要快,战则必胜!
这当然不是泛泛地吹牛。一连几夜,陈赓都在反复推演,战役步骤精确到几分几秒,一切都只待一纸命令便可付诸实施。这时候毛泽东一番形象生动的描述,无疑是最大限度地展开了他的想象空间。陈赓笑着扶了扶眼镜:“豫西为我所占,岂止是蒋,胡在陕北战场上,谅他尾巴也要夹一夹!”也许是刚在晋南与胡数次交锋,也许还有别的原因,陈赓对自己南渡黄河于经略中原方面的重要意义之外,始终忘不了给胡宗南及陕北战场所造成的军事影响。这一点,他私下与彭德怀也作过交谈。两人不需太多语言,便取得共识。对于已经收复“三边”的西野来说,北攻榆林似乎顺理成章。现在,既已明确了与晋绥前方后方关系,又有陈谢的“北上”改作“南下”,彭德怀的行动纲领是否可以暂时搁置胡宗南?
历史作出极其微妙的暗示,但胡宗南却无法领情。刚度过新婚蜜月,幸福了一阵子的这位国防部挂号人物,日前正被一桩说不出口的密案所累。事情缘起于熊向晖赴美留学。
这是胡宗南于最不情愿的时刻作出的一个最不情愿的决定。攻占延安啃了个空心萝卜之后,连续三战三败,不论怎样粉饰,消息传到南京,还是引起不大不小的风波。尤其是朝野哗然,人们作出种种猜测,其中一条就是西安城内共党活动“猖獗”,是不是胡宗南身边也有问题呀?问题的提出,使郑介民、毛人凤大为震动。恰好熊向晖赴美之前在西安逗留的个把月期间,出于“留后手”的需要,常在家里邀请绥靖公署和西安党、政机关熟人(其中包括像胡宗南住处行政副官张德广这样的人)聚会,借机把负责与其联络的中共地下组织要员王石坚介绍给大家相识。声势一闹,保密局的人不能不有所敏感,很快就盯上了王石坚。
王石坚的真实身份不费吹灰之力就查了个水落石出,电台、密信全都亮出来了,无话可说。王石坚料想保密局并不摸熊向晖的底牌,便一口咬定是自己在利用熊等人,熊向晖是警惕性不高,上当受骗。鬼才相信!保密局的信条一向是宁可错杀三千,决不漏掉一个,即便熊此时已赴大洋彼岸,要抓也是易如反掌。问题是抓了熊向晖,对胡宗南如何交代?胡与熊的个人关系是无人不知的,胡宗南丢不起这张脸。再说,这种把柄一旦被冤家对头诸如陈诚这样一些人捉住,落井下石就在所难免了!最要紧的,还是怎样瞒住蒋介石的耳目。
胡宗南庆幸自戴雨农时代便与保密局结下了不解情缘,如今的毛人凤不管怎么说也不会驳了这位老大的面子,他早已有令,涉及胡部下的问题,必先向胡详细报告,有关案卷必先送胡审阅。显然,不良影响已经压到最低限度。就是这样,胡宗南也“脸气得铁青”。上峰未予追究,反倒加重了胡的内疚。熊向晖呀熊向晖,毕竟此人与自己患难与共,度过了近十个春秋的风风雨雨啊!这十年来,胡与熊之间,那真是国事家事难分难解。历乱世如胡宗南,怎么能够接受这样一个事实!
胡宗南每天都在吞咽苦酒。他决定把熊向晖这个名字从自己心头悄然抹去。但是,胡宗南越抹越黑,以至于像中共“小河会议”这样的头等情报,也没能激活他那双失神的双眼。仿佛在一夜之间,胡宗南已对仍留在陕北的中共首脑机关失去胃口。草草阅完报告,他只是对参谋长盛文平淡地哦了一声,就过去了。这使得包括董钊、刘戡在内的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