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千里跃进
百里轰鸣,砸地撞天。陈赓一下子被变化无常的黄河击蒙了:怎么一夜之间河水猛涨数丈?人马齐备,日夜繁忙,准备了近一个月,要渡河了,竟出现了这种情况!
陈赓从管理员嘴里拔出烟袋锅,往地上一蹲,吧嗒吧嗒地抽起来。没几下子,哇地吐了,吐得很厉害很彻底,五脏六腑翻江倒海,黄绿的胆汁也吐了出来,苦得他伸出舌头不敢缩回。
警卫员吓坏了,递毛巾,递漱口水,心里也纳闷:司令员虽没抽烟习惯,但偶尔解闷儿吸几口也从不碍事,今天是怎么啦?
陈赓下令指挥部,在距渡口不到八里的一个村子安营扎寨。顷刻不息的黄河跑水声,使他坐立不安,甚至揪掉了头发、胡子。那水声似千军万马在奔腾,一会儿幻作尾追刘邓南下大军的数十万气势汹汹的追兵,一会儿幻作陕北胁迫毛泽东和中央总部机关的胡宗南二十万大军。
重兵压境,想出豫西只有南渡黄河。可眼下就是“破釜沉舟”,砸了锅,沉了船,也渡不过这条疯蟒般的黄河啊!
飞蛾齐集油灯前窜来窜去。蚊子一群一群,忙忙活活,逮着陈赓乱咬。陈赓丝毫没感觉,他提着沉重的笔给中央、刘邓拟电报稿,写了撕,撕了写,再撕再写。他知道,毛泽东、刘邓期待他陈赓的是什么。终于,他重又掂起千钧之笔:河水暴涨,此刻难以渡河,焦急万分!只要河水降至打不翻船,我即率部抢渡。
鸡打鸣了。陈赓趴在桌子上打了个盹儿,睁开眼问警卫员:“我的胡子白了没有?”
“没有。”警卫员莫名其妙。
伍子胥过昭关,一夜愁白头,他陈赓看来比伍子胥经折腾。
陈赓脸也未洗,带上情报科科长又到了黄河边。水比昨天又涨了两尺。他们找到有经验的船夫询问水情。船夫抽着陈赓递过的纸烟,说大概这次涨水不会持续太久,时序还未到秋雨连绵的季节——那时候洪水一下来,几十天也落不下去。
陈赓稍稍放心,他参照山间河流水情作了研究,又发电给晋绥边区,了解陕北和晋西北黄河上游的水情。复电很快来了:陕北近日未下大雨,黄河水位也不高,只剩下渭水情况不明。
陈赓心情好转,捋着胡子自语:“你白不了喽!渭水那条河没什么了不起的!”
刘邓复电:
我们这里情况不太紧急,你们晚一些天过河没有关系。渡河要确保安全,不能着急。
陈赓读着电报,心头一阵热。自抗日战争八路军一二九师成立以来,陈赓曾长期跟随刘邓左右。两位首长的博仁体恤、宏达伟岸。常常使陈赓感叹不已。他经常说:“我吃的是刘邓的饭。”这是陈赓的肺腑之言。
陈赓把电报递给左右的同志看,刚刚好转些的心情又忧郁起来:“刘邓首长对我们多么关心,为了我们安全渡河,说他们不紧急。屁股后头跟着追兵三十多个旅,能不紧急?毛主席这盘棋是三军配合,两翼牵制。我们这支西路军在全局中举足轻重,不能因为我们渡河不成而打乱了战略反攻整盘棋。河水稍有退势,立即渡河!”
水位一天没有退势,又一天,两天过去……到了八月二十一日,洪峰减了些气势。虽然余威还盛,堤岸仍像地壳崩裂似的微微抖颤,陈赓还是决定二十二日利用暗夜渡河。他把各旅首脑召集在一起,摆出了他这几天反复思索的问题。陈赓提出了几个“怎么办”:一、如果敌人发觉我之渡河意图,偷渡不成怎么办?二、渡过去的一部分被敌人切断后路怎么办?三、占领敌滩头阵地受阻怎么办?
陈赓的四个旅长一个湖南人,三个湖北人。“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这几位都是人物。第十旅旅长周希汉竹竿一样精瘦细长,说话一板一眼,再紧急也如此,说大鼓书一样从容不迫。长着娃娃脸的第十三旅旅长陈康却是个急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