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戈卢博夫中校,他跟那些选出来的指挥官迥然不同。他接手指挥战斗力较强的第二十七哥萨克团。他雷厉风行,很快就把队伍整顿好了。哥萨克都服服帖帖地听他调遣,他们看到他身上有一种团里缺少的东西:他能把指挥人员团结起来,有条不紊地分配任务,进行领导。就是他,戈卢博夫,这位两颊鼓胀、目光凶狠的胖军官,挥舞着马刀,在车站上对那些拖延了装车时间的哥萨克大吼道:
“你们在干什么?是在捉迷藏吗?!混帐东西!……快装呀!……我以革命的名义命令你们立即听从指挥!……什——么?……这个蛊惑人心的家伙是谁?我枪毙你,坏蛋!……住口!……我是不会把那些怠工的家伙和隐蔽的反革命分子当作同志的!”
哥萨克们真的都听从他的指挥了。甚至于有很多人由于旧日的习惯还颇为欣赏他这种作风,——人们一时还很难摆脱旧时代的意识。从前,当官的越是厉害,哥萨克们就认为是最好的指挥官。象戈卢博夫这样的人,大家都这样说:“惩罚你,他会剥你的皮,赏赐你,就巴不得再给你蒙上一张。”
顿河革命军事委员会的队伍潮水般地退下去,涌进了格卢博克。所有部队的指挥权实际上全都落到戈卢博夫手里。他在不到两天的时间内把这支已经溃不成军的队伍重又收编起来,并为巩固格卢博克的防御工事,采取了相应的措施。麦列霍夫·葛利高里根据他的命令,负责指挥由后备第二团的两个连和阿塔曼斯基团的一个连组成的一个营。
一月二十日,黄昏时分,葛利高里刚从自己的住所走出来,要去检查设置在铁路线后面的阿塔曼斯基团部队的岗哨——就在大门口遇见了波乔尔科夫。波乔尔科夫认出了他。“你是麦列霍夫吧?”
“是。”
“你这是要到哪儿去?”
“查哨去。从新切尔卡斯克回来很久了吗?喏,怎么样?”波乔尔科夫皱起了眉头。
“跟人民的不共戴天的敌人是不能搞什么和平谈判的。你看他们玩了些什么花招啊?他们明里谈判……暗中却放出切尔涅佐夫来咬人。卡列金——是个多么坏的坏蛋,啊?好,我忙得很,我要赶到司令部去。”
他与葛利高里匆匆道别,大踏步往市中心走去。
早在还没有当选顿河革命军事委员会以前,他对葛利高里及其他一些相识的哥萨克的态度就已经变了,说话的口气已带有优越感和颇为傲慢的口吻。这个生性纯朴的哥萨克已经陶醉在权势中而不能自拔。葛利高里支起军大衣领子,加快了脚步。看来将是一个寒夜。东风凛冽。天气晴朗。已经开始结冰。雪在脚底下沙沙地响。月亮象个上楼梯的残废人,缓慢、歪斜地爬上来。屋外的草原上是一片朦胧的、紫青色的黄昏。在这黑夜即将降临的时候,物体的轮廓、线条、色彩和距离都变得模糊起来;这时候白昼与黑夜正短兵相接,正进行着殊死的搏斗,所以一切景物都仿佛是不真实的,象童话中的,飘忽不定;甚至气味在这时候也在失去强烈的刺激性,显出自己特有的、令人陶醉本色。葛利高里查完哨,回到住所。一脸流氓相的麻子房东,铁路职员,烧上火壶,坐到桌边来。
“你们要开始进攻吗?”
“不知道。”
“或者你们是想等待他们进攻吧?”
“大概是这样。”
“完全正确。想来,你们也无力进攻,——那么,当然,最好是以逸代劳。防御更为有利。我在对德国作战时当过工兵,深通战略战术……你们的兵力嘛,小了一点儿。”
“够用的,”葛利高里无意继续进行这使他厌烦的闲谈。但是房主人死缠着他,问东问西,他围着桌子转来转去,搔着呢子背心里象石斑鱼一样的瘦肚子,问道:
“炮兵多吗?炮呢,炮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