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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三
    三

    拉普捷夫那么出乎意外地求婚,使得尤丽雅·谢尔盖耶芙娜心乱如麻。

    她对拉普捷夫了解不多,是偶然跟他相识的。他很有钱,是莫斯科著名的“费多尔·拉普捷夫父子商行”的代表,平素总是十分严肃,看样子挺聪明,关心他姐姐的病。她觉得他似乎一点也没有注意过她,她自己也对他十分冷淡,可是忽然他在楼梯上求爱,那张可怜的、痴情的脸。……这次求婚弄得她心慌意乱,因为这太突然,因为他说出了“妻子”这两个字,因为她不得不回绝。她已经记不得她对拉普捷夫说了些什么,不过她回绝他的时候那种急躁而不愉快的心情,至今还残留在她心中。她看不中他,他的外貌象是个店员,他自身也不招人喜欢,她除了拒绝以外不能回 答别的话,然而她仍旧觉得别扭,仿佛她做得不对似的。

    “我的上帝啊,他还没有走进房间,干脆就在楼梯上讲出来了,”她对着挂在她床头上方的圣像,心乱如麻地说,“他事先也没向我献过殷勤,就这么古怪地、蹊跷地讲出来了。

    ……“

    在孤身一人的处境里,她的不安每个钟头都在增长。她一个人没有力量应付这种沉重的心境。应当有个人听她讲一 讲,对她说她做得对才成。然而她又找不到一个可以谈谈的人。她的母亲早已去世,至于她的父亲,她认为是个怪人,她不能跟他认真谈话。他那种任性的脾气、过于爱抱怨的性情、意义不明的手势总是弄得她不自在。只要她一跟他谈话,他就立刻开始讲他自己。在祷告的时候,她也不能谈得十分畅快,因为她自己也不确切地知道自己究竟要向上帝祈求什么。

    茶炊端来了。尤丽雅·谢尔盖耶芙娜走进饭厅,脸色十 分苍白,疲倦,带着无可奈何的样子,开始烧茶,这是她的本分,然后她给她父亲斟上一杯。谢尔盖·包利绥奇穿着他那件长过膝盖的上衣,满脸通红,头发也没梳,手揣在衣袋里,在饭厅里走动不停,然而不是从这个墙角走到那个墙角,而是胡乱地走,活象一头关在笼子里的野兽。他在桌子旁边站住,津津有味地喝下那杯茶,又走动起来,一直在想什么心事。

    “拉普捷夫今天向我求婚来着,”尤丽雅·谢尔盖耶芙娜说,脸红了。

    医师瞧着她,仿佛没有听懂。

    “拉普捷夫?”他问。“巴纳乌罗夫太太的弟弟吗?”

    他爱他的女儿。固然,他女儿早晚要出嫁,离开他,可是他极力不去想这件事。孤身一人是他所害怕的,不知什么缘故,他觉得,如果他一个人待在这所大房子里,他就会中风,可是这一点他不喜欢照直说出来。

    “哦,我很高兴,”他说,耸耸肩膀。“我衷心向你道喜。

    这一下子你可要大大高兴了,因为你有个极好的机会可以跟我分手了。我完全了解你。在你这种年纪,跟你的老父亲这样一个疯疯癫癫的病人住在一起,一定很难受。我非常了解你。要是我早一点死,要是魔鬼抓了我去,大家倒会很痛快。

    我衷心向你道喜。“

    “我回绝他了。”

    医师顿时心头轻松了,可是他已经没有力量停住口,只得接着说下去:“我纳闷,老早就在纳闷:为什么人家至今还没把我送进疯人院去?为什么我身上穿着这件上衣,却没穿疯子的紧身衣?我至今仍然相信真,相信善,我是个理想主义的傻瓜,这在我们这个时代岂不就是疯癫?对于我的真心实意,对于我的诚实态度,人家是怎样回报的呢?人家几乎往我的身上扔石子,骑到我脖子上来。就连我的至亲骨肉也一心要骑到我的脖子上来,叫鬼抓了我这个老笨蛋去。……”“跟您简直没法照普通人那样谈话!”尤丽雅·谢尔盖耶芙娜说。

    她猛然从桌旁站起来,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她想起她父亲常常对她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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