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莉阿德娜
另一个人就回答他说:“这不是事情本身,只是事情的引子罢了。’同样,直到现在我所讲的那些话也只是个引子,实际上我要跟您讲的是我最近的恋爱故事。
对不起,我还要问一句:您听着不觉得厌烦吗?“
我说不厌烦,他就接着说:
“事情发生在莫斯科省北部一个县里。我应当告诉您,那儿的风景美极了。我们的庄园坐落在一条湍急的河流的高岸上,恰好处在所谓急流地段,那儿河水昼夜不停地哗哗响。您不妨想象一下:一个古老的大花园,一些悦目的花圃,一个养蜂场,一个菜园,下面是一条河,岸边是枝叶繁茂的柳林,每逢柳枝上披着大颗露珠,它的颜色就有点发暗,仿佛变成灰色了。河对岸是一片草场,过了草场是一个高冈,那上面长着一片可怕的黑松林。树林里的松鼠菇多得数不清,树林深处生活着一些驼鹿。即使我死掉,装在棺材里,我好象也会梦见那些阳光耀眼的清晨,或者那些美妙的春季傍晚,在那种时候,夜莺和长脚秧鸡在花园里和花园外啼鸣,村子里传来手风琴的声音,家里有人在弹钢琴,河水哗哗响,一句话,象这样的音乐声弄得人又想哭,又想大声唱歌。我们耕地不多,然而草场弥补了这个缺陷,草场同树林每年能给我们带来将近两千的进款。我是父亲的独生子,我们两个都是俭朴的人,这笔钱再加上我父亲的养老金,完全够我们用的了。我在大学毕业以后,头三年是在乡下度过的。我管理产业,老是巴望着当选,参加地方自治局的工作,不过主要的是我热烈地爱上一个异常美丽而迷人的姑娘。她是我的邻居,地主柯特洛维奇的妹妹。这是个破落的地主家庭,庄园里有凤梨,有出色的桃树,有避雷针,院子中央有喷泉,可是身上却一个小钱也没有。柯特洛维奇什么事也不做,而且也不会做。他那样儿软绵绵的,仿佛是由焖萝卜做的。他用顺势疗法④给农民看病,热中于招魂术⑤。不过,他这个人倒是文质彬彬,温和,不愚蠢的;然而我对这类跟鬼魂交谈而且用催眠术医治村妇的先生并无好感。第一 ,凡是智力弱的人,他们的概念总是混乱的,跟他们谈话非常困难;第二 ,他们照例不爱什么人,不跟女人共同生活,这种神秘性对敏感的人产生不愉快的印象。他的外貌我也不喜欢。他长得又高又胖,皮肤白,脑袋小,眼睛又小又亮,手指头白而肥。他不是跟您握手,而是揉搓您的手。他老是赔礼道歉。他要一样东西对人说一声‘对不起’,给人什么东西,也要说一声‘对不起’。讲到他的妹妹,那却是个完全不同的人。我得告诉您,我童年和少年时跟柯特洛维奇一家人不认识,因为当初我父亲在某地做教授,我们在内地住了很久,临到我跟他们相识,这个姑娘已经二十二岁,早已在贵族女子中学毕业,在莫斯科她那有钱的姑母家里住过两三年,她姑母带着她走进社交场所。我跟她相识,头一次跟她谈话的时候,首先使我暗暗吃惊的是她那少见的、美丽的名字——阿莉阿德娜。这个名字跟她多么相配!她是个头发金黄色的姑娘,长得很瘦,身材十分苗条,灵活,匀称,姿态非常优美,五官秀气,极其高雅。她的眼睛也炯炯有光,不过她哥哥的目光缺乏热情,却又甜得腻人,象水果糖似的;她的目光则闪着美丽而骄傲的青春光芒。从我们相识的头一天起,她就把我征服了,而且也不能不是这样。最初的印象是那么强烈,直到现在我还忘不了当时的情景,我仍旧认为:大自然在创造这个姑娘的时候先有一种宽广而惊人的构思。阿莉阿德娜的嗓音,她的步态、帽子,以至她在河边钓鮈鱼而在沙滩上留下的脚印,都引起我欢乐的心情和对生活的热望。我根据她美丽的相貌和美丽的体态判断她的精神素质。阿莉阿德娜的每句话,每个笑容,都叫我赞叹,招我喜欢,使我推测她有高尚的灵魂。她亲切,健谈,快活,对人直爽,对上帝怀有诗意的信仰,对于死亡的想法也带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