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杀》四
做菜,也没有烧茶炊,因此白昼显得很长。亚科甫·伊凡内奇早就把马牵到马棚里,派人把面粉送到火车站去,有两次开始念赞美诗,可是这时候离傍晚还很远。阿格拉雅已经擦完所有的地板,闲着没有事做,就收拾她那口箱子,箱盖的里面贴满酒瓶上的商标纸。玛特威饿着肚子,神情忧郁,坐在那儿看书,要不然就走到荷兰式壁炉跟前,久久地打量那些使他联想到工厂的瓷砖。达淑特卡在睡觉,后来醒了,就牵着牲口去饮水。她从井里打水,井绳断了,水桶就掉进水里。雇工去找钓竿,好把水桶钩上来,达淑特卡光着两只象鹅掌那么红的脚,跟着他在泥泞的雪地上走,嘴里念叨着:“那儿可远了!”她的意思是想说水井太深,钓竿够不着水桶,可是雇工没有听懂她的话,而且显然讨厌她,因为他忽然回转身来,骂她一句难听的话。这时候亚科甫·伊凡内奇正巧走到院子里来,听见达淑特卡象放连珠炮似地回了一长串不堪入耳的骂人话,象这种话她只能是在小饭铺里从喝醉酒的农民那儿学来的。
“你说什么,不要脸的丫头?”他对她叫了一声,甚至吓坏了。“你说的是什么话?”
她茫然瞧着她的父亲,呆住了,不明白为什么不能说这种话。他想教训她一顿,可是他觉得她是那么粗野,那么愚昧;她在他家里生活了这许多年,直到现在他才第一次想到她没有任何信仰。而且,这种在树林里、在雪地里、跟喝醉酒的农民在一起、骂声不绝的生活,依他看来跟这个姑娘一 样粗野和愚昧,于是他没有教训她,光是挥一下手,就走回 房间去了。
这时候宪兵和谢尔盖·尼卡诺雷奇又来找玛特威。亚科甫·伊凡内奇想起这些人也没有任何信仰,而这并没有使他们感到不安。他开始觉得这种生活古怪,荒唐,黑暗,跟狗的生活一样。他没有戴帽子,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然后走出大门,来到大路上,捏紧拳头向前走去。这时候天下着鹅毛大雪,他的胡子迎风飘动,他不住地摇晃脑袋,因为有个什么东西压着他的头和肩膀,好象有些魔鬼骑在那上面似的。他觉得走路的不是他,而是一头野兽,一头巨大而狰狞的野兽,如果他大喊起来,他的声音就会象是吼叫,响遍整个旷野和树林,吓坏所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