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梦想、恐怖与偶像崇拜(下)
眼泪使骑士之勇猛得以证明。另一方面,她的揣度目光不像男性的揣度目光那么冷漠严峻,它容易受魅力的影响。所以英雄主义和诗歌是诱惑的样式,但女人在自已被吸引时,也美化了英雄主义和诗歌。从个人主义者的角度来看,她又成为有特权的主要者;在他看来,她不是举世公认的价值的尺度,而是他的特长和他的存在(being)的展示。一个男人的同伴在评价他时,所依据的是他所扮演的角色,这种评价既是客观的,也是涉及到公认的标准的。但是,他的有些特性,其中包括他充满活力的特性,却只有女人才会感兴趣。唯有在涉及到她时,他才是雄赳赳的、有滋力的。诱人的、温柔的、残忍的。若要赋予这些较为神秘的特性以重要的价值,他就绝对需要她的存在。通过她,他将经历一个奇迹:在他自己看来,他仿佛成了另一个人,而这另一个人又是他最彻底的自我。马尔罗有一段话极其生动地表现了个人主义者对于他所爱的女人的期望。乔问他自己:“‘我们用自己的耳朵去听别人的声音,用自己的喉咙去听自己的声音。’这很对。但人们也是用他们的喉咙听自己生命的声音——听别人生命的声音的吗卜…··在别人看来,我是我扮演的那种人……但唯独在梅面前,他才不是他所扮演的那种人;而且,唯独在他面前,她才是和原来的她完全不同的人。拥抱时,爱使俩人联为一体,抵消了孤独感,不过拥抱并未给男人带来宽慰。对于疯子,对于无比残忍的人,宽慰是最为珍贵的,每个人对于他自己都是一种宽慰,他把它珍藏在心底。自从他母亲去世以后,只有在梅面前,他才不是乔·吉尔左斯,而是一个亲密的伙伴……男人不是我的伙伴,他们在观察我、评价我;我的伙伴是这样一种人:她们爱我,不观察我;她们爱我时不顾一切,不在乎受到贬低,不在乎下贱,不在乎被出卖;她们爱的是我,而不是我曾经或将要扮演的那个人;只要我爱我自己,她们就会爱我,甚至不惜自杀。”
乔的这种态度之所以是有人情味儿的、令人感动的,是因为它暗示着相互性,他要梅爱本来的他,而不是要讨得一个奉承的反映。在许多男人身上,这一要求退化了:他们不是准确地揭示自己,而是想通过人们的目光发现自己的光辉形象在被人仰慕。感激、奉若神明。女人常被比做水,除了别的理由之外,还因为她是一面镜子。那耳喀索斯之流的男性,用这面镜子仔细端详自己:他诚心诚意地或虚情假意地偏向她。但不管怎样,他实际上是要她成为存在于他之外的、他心里所不能把握的一切,因为这个生存者的本性仅仅是虚无,也是因为他要实现自我就必须通过一个客体看到他自己。既然女人在一种外在于他的、他通过她的肉体可以具有的形式下,是他自己的神化,那么她就是给他的最高报偿。当他紧紧搂住为他所概括了的世界、他把自己的价值与法律强加于其上的那个人时,他是在拥抱这个“怪物”——他本人。在和这个归他所有的他者结合时,他希望实现他自己。女人是财富和猎物,是运动和危险,也是保姆、向导、法官、调解者和镜子,所以她是这样的他者:主体通过她超越他自己而不为其所限,她与他相对立而不予以否定;她也是这样的他者:她让自已被占有而仍不失为是他者。所以,她对男人的幸福和胜利是十分重要的,以至可以说,即使她不存在,男人也要把她发明出来。
他们的确发明了她,但她的存在也和他们的独创性相脱节。所以,她不仅是他们梦想的化身,也是这一梦想的幻灭。女人任何一种象征性形象无不引起相反的形象:她是生与死,大自然与人造物,昼与夜。不论我们认为她具有怎样的外表,总是发现她是这样变来变去,因为次要者必然会重新成为主要者。在圣母玛丽亚和比阿特丽丝(Beatrice)的形象中,夏娃和喀耳刻仍然存在。
克尔他郭尔在浦萄酒中的真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