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从中午开始(1)-创作《平凡的世界随笔》
活态度,这种态度渗透整个作品。有时,作家甚至基本可以对形式不作加工润色,如果他的生活态度在作品中得到明确、鲜明、一贯的反映,那么作品的目的就达到了。”(契尔特科夫笔录,一八九四年)。
现在,首要的任务是应该完全掌握这十年间中国(甚至还有世界——因为中国并不是孤立的存在,它是世界的一员)究竟发生过什么。不仅是宏观的了解,还应该有微观的了解。因为庞大的中国各地大有差异,当时的同一政策可能有各种做法和表现。这十年间间发生的事大体上我们都经历过,也一般地了解,但要进入作品的描绘就远远不够了。生活可以故事化,但历史不能编造,不能有半点似是而非的东西。只有彻底弄清了社会历史背景,才有可能在艺术中准确描绘这些背景下人们的生活形态和精神形态。
较为可靠的方式是查阅这十年间的报纸——逐日逐月逐年地查。报纸不仅记载于国内外第一天发生的重大事件,而且还有当时人们生活的一般性反映。
于是,我找来了这十年间的《人民日报》、《光明日报》,一种省报,一种地区报和《参考消息》的全部合计本。
房间里顿时堆起了一座又一座“山”。
我没明没黑开始了这件枯燥而必需的工作,一页一页翻看,并随手在笔记本上记下某年某月某日的大事和一些认为“有用”的东西。工作量太巨大,中间几乎成了一种奴隶般的机械性劳动。眼角糊着眼屎,手指头被纸张靡得露出了毛细血管,搁在纸上,如同搁在刀刃上,只好改用手的后掌(那里肉厚一些)继续翻阅。用了几个月时间,才把这件恼的人工作做完。以后证明,这件事十分重要,它给我的写作带来了极大的方便——任何时候,我都能很快查找到某日某月世界、中国、一人省、一个地区(地区又直接反映了当时基层各方面的情况)发生了什么。在查阅报纸的同时,我还想得到许多当时的文件和其它至关重要的材料(最初的结构中曾设计将一两个国家中枢领导人作为作品的重要人物)。我当然无法查阅国家一级甚至省一级的档案材料,只能在地区和县一级利用熟人关系抄录了一些有限的东西,在极大的遗憾中稍许得到一点补充,但迫使我基本上放弃了作为人物来描写国家中枢领导人的打算。
一年多的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但是,似乎离进入具体写作还很遥远。所有的文学活动和其它方面的社会活动都基本上不再参与,生活外于封闭状态。全国各地文学杂志的笔会时有邀请,一律婉言谢绝。对于一些笔会活动,即使没胡这部书的制约,我也并不热心。我基本上和外地的作家没有深交。一些半生不熟的人凑到一块,还得应酬,这是我所不善长的。我很佩服文艺界那些“见面熟”的人,似乎一见面就是老朋友。我做不到这一点。在别人抢着表演的场所,我宁愿做一个沉默的观众。
到此时,我感动室内的工作暂时可以告一段落,应该进入另一个更大规模的“基础工程”——到实际生活中去,即所谓“深入生活”。
关于深入生活的问题,与“政治和艺术的关系”一样,一直是我国文艺界长期争论不休的问题。这一点使我很难理解。我不知道这是一个多么艰深的理论问题值得百谈不厌。生活对于作家艺术家来说,就如同人和食物的关系一样。至于每个作家如何占有生活,这倒大可不必整齐一律。每个作家都有自己感受生活的方式;而且随着社会生活的变化,同一作家体验生活的方式也会改变。比如,柳青如果活着,他要表现八十年代初中国农村开始的“生产责任制”,他完全蹲在皇甫村一个地方就远近不够了,因为其它地方的生产责任制就可能和皇甫村所进行的不尽相同,甚至差异很大。
是的,从一九七五年到一九八五年中国大转型期的社会生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各种社会形态、生活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