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不朽之城
窄道其实弯弯曲曲?有多少最美好的家庭其实是最糟糕的家庭,多少好人其实是坏人?你要是把这些人全都加起来,然后再把他们从总人数中减掉,剩下的也许就只有孩子们了,或者还有个艾尔伯特·爱因斯但,再加上什么地方的一个老提琴手或雕刻家。约塞连孤零零地走着,内心非常痛苦。他觉得自己似乎与世隔绝了。他心里老是想着那个面带病容的赤脚男孩。直到他拐了个弯走到大道上时,他才终于把男孩那令人惨不忍睹的形象从脑海里摆脱掉。在大道上,他碰到一个盟军士兵躺在地上抽搐。这是个年轻的中尉,长着一张小小的、苍白的、孩子气的脸。六个来自不同国家的士兵使劲按住他身体的不同部位,努力想帮他平静下来。他咬紧牙关,语无伦次地喊叫着、呻吟着,一个劲地翻白眼。“别让他把舌头咬掉了,”约塞连身旁一个矮个中士机灵地提醒道。又一个士兵立即扑上去加入了这场混战,他使劲按住了中尉那张痉孪的脸。突然间,这帮人的目的达到了,被他们牢牢压在身下的中尉一下子僵直不动了。可他们反而没了主意,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谁也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才好。他们粗野的面孔全都绷得紧紧的,不约而同地流露出痴呆呆的恐慌神色。“你们为什么不把他抬起来放到那辆汽车的引擎盖上去呢?”一个站在约塞连背后的下士拖着腔说。这话似乎有道理,于是那七个士兵抬起年轻的中尉,一边仍然按住他身上抽搐的各个部位,一边小心翼翼地把他平放在旁边一辆停着的汽车的引擎盖上。可把他放在引擎盖上以后,他们又开始紧张不安地互相望着,不知道接下来该拿他怎么办才好。“你们为什么不把他从那汽车的引擎盖上抬下来放到地上呢?”约塞连背后的那个下士又拖着腔说。这似乎也是个好主意,于是他们又动手把他抬回到人行道上。他们还没有把他放好,就飞快地开过来一辆闪着红色聚光灯的吉普车。吉普车前座上坐着两个宪兵。
“出了什么事?”司机叫道。
“他正抽风呢,”一个正握住年轻中尉一条腿的士兵回答道,“我们在帮他平静下来。”
“很好。他被逮捕了。”
“我们应该拿他怎么办?”
“逮捕他!”宪兵大叫道。他为自己开的这个玩笑而声音粗哑地大笑起来,直笑得弯下了腰,然后开着吉普车一溜烟走了。
约塞连这才想起来自己没有准假条,便谨慎地从这帮陌生人身边走过,朝着前面远处漆黑的夜色中传来低沉人声的地方走去。
在被雨水淋透了的宽阔的林荫大道上,每隔半个街区就有一盏低低弯垂的路灯,灯光透过褐色的烟雾,闪烁着怪异的光芒。他听到在他头顶的窗户里,有一个不幸的女人在恳求道:“请不要,请不要。”一个垂头丧气的年轻妇女穿着黑色雨衣,脸上垂着一缕缕黑发,耷拉着眼皮走了过去。在位于下一个街区的公共事务部的门外,一个醉醺醺的年轻士兵把一个醉醺醺的女郎一步步逼退到一根科林斯式凹槽圆柱上,他的三个醉醺醺的伙伴则两腿夹着酒瓶,坐在附近的台阶上看着他们俩。“请不要,”醉醺醺的女郎哀求道,“我现在要回家去,请不要。”约塞连转过身朝他们望去,其中一个坐着的士兵挑衅地骂了一声,抓起一个酒瓶子朝着约塞连扔了过去。酒瓶没有伤着他,而是落到远处,发出一声闷响,碎了。约塞连双手插在衣袋里,无精打采,不慌不忙地走开了。“来吧,宝贝,”他听见那个醉醺醺的士兵口气坚决地催促道,“现在轮到我了。”“请不要,”那个醉醺醺的女郎哀求道,“请不要。”就在下一个拐弯处,从一条弯弯曲曲的窄街深处,从漆黑漆黑的阴影里,传来神秘的、清晰的铲雪的声音。他走下人行道从这条凶险的胡同口穿过时,那种铁铲刮擦水泥地面发出的有节奏的、令人心里发毛的缓慢声响吓得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急忙快步往前走去,